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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贵抹干眼泪,“就要这辆好了。”

  “是,是。”这是他所见过,最激动的顾客。

  那天傍晚,开明问子贵:“婚后你会不会辞职?”

  子贵一听,立刻把双臂抱在胸前,如临大敌:“没有可能!”

  开明连忙安抚,“别紧张,我只是问一下而已。”

  “对不起我反应过激。”

  开明笑,“别担心,我做你近身丫环,再请一个家务助理打杂,让你放心工作。”

  子贵渐渐松弛,微笑道:“那还差不多。”

  开明说:“宇宙公司一定对你很好。”

  子贵答:“不见得,我自小见母亲一早起床妆扮好了,终日无所事事,非常无聊,心里有个阴影,所以发誓要有工作,每天有个目的,出了门,抵达公司,有人招呼,有固定工作量要完成,上司同事交换意见,一起出门去开会……”

  开明摊摊手,“我不反对。”

  “我会做到五十五岁。”

  “没问题,”开明说,“我支持你,子贵,我总会在你身旁。”

  子贵惬意地笑,“我知道,所有童年时的不快你都会补偿我。”

  过一会儿开明才劝她:“据我观察你父亲厚爱你,我相信所有不愉快记忆都是你多心之故。”

  “开明,你就是有这个优点,心事都往好处想。”

  “那么,你应跟我学习。”

  屋子重新装修,不过髹一髹墙壁,地板打一层蜡,窗帘换过新的,又添两盏灯。

  邵太太觉得简陋,“屋里怎么空空如也?”

  子贵笑答:“这样才好。”

  “唉,不似新房。”

  子贵说:“我怕噜里噜嗦的装饰品,小时候,看佣人替你抹梳妆台,逐瓶香水取起放下,一整个上午过去了,第二天又得再来……”

  邵太太低头抱怨,“但凡娘家有的,你必定要全部丢弃。”

  “没有的事,”子贵分辩,“我可没有拒收嫁妆。”

  邵太太点头,“这倒是真的,一是一,二是二,径渭分明,”

  忍不住笑。

  女儿要出嫁了,母亲心灵受到极大冲击,思前想后,前尘往事,纷沓而至,感慨自然特别多,情绪也比较波动。

  子贵尽量体贴母亲,事事让她参与。

  当下说“一嫁人可以现成搬进新房住,在今日也算是福气了”。

  邵太太点头,“这是真的,许家确是高尚人家。”

  “来,来看我们的房间。”

  只见光洁的木板地上一张大床,白色的被褥,两张茶几,并无其它家具。

  “这倒好,每日可以沿床跑步。”邵太太终于出言揶揄。

  子贵当然不怕,她诧异地说:“跑步?我与开明打算踩脚踏车。”

  邵太太轻轻在床沿坐下,忽然说:“她出来了。”

  子贵一怔,可是马上知道母亲口中的她是什么人。

  过片刻,轻轻问:“人在何处?”

  “在这里。”

  子贵有点意外,“几时到的?”

  “好几天了。”

  “怎么不马上告诉我?”

  “你正在忙。”

  “她住在什么地方?”

  “酒店里,说想回家柱,我拒绝了她,我说,我得先问过子贵。”

  “她那个人呢?”

  “是她要离开他,说三年在一起,实在已经足够。”

  子贵垂头。

  “此事颇叫我为难,子贵,我已决定叫她走。你正在筹办婚礼,她夹在当中诸多不便。”

  子贵低着头沉吟,她穿着套头毛衣,绝厚的长发盘在头顶,像是有点重量,把她的脸越压越低。

  子贵神色渐渐悲哀苍茫,终于说:“那也不好,这也是她的家,想回来总得给她回来。”

  可是邵太太说:“不,当初是她自己要走的。”

  子贵凄然笑,“这种话,只有老板对伙计说出来,才理直气壮:‘看,当初是你自己要走,好马不吃回头草,反悔无效,’至亲之间,不可以如此计算。”

  “你的心慈悲。”

  子贵像是有点累,走到白色大床上躺下。

  “我有和你说过吗,开明本来有个弟弟,比他小一点,养到两岁,不幸患急性脑膜炎去世,开明母子至今伤心不已。

  “呵,有那样的事。”邵太太表示惋惜。

  “他们一家真是相爱,我十分羡慕,或者,那是我们的榜样。”

  邵太太不语。

  “开明说他常常梦见弟弟同他踢皮球,他一年比一年大,弟弟仍然是幼儿,可是两兄弟并不陌生,玩得很高兴。”

  子贵声音里充满怜惜。

  她母亲长叹一声。

  子贵看着天花板,“生离死别真是可怕痛苦之事,妈妈,让她回来吧。”

  邵太太半晌才说:“我还要想一想。”

  “你这一想,她又要走了,那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见。”

  “你仍然爱她。”

  子贵有点无奈,“我想过了,不知是否爱的原故,我爱我的瞳仁吗,不可以说爱,我爱我的四肢吗,不可以说爱,可是我失去它们还能生存吗,大抵很困难,她在外头,我仿佛少了身体一部分,快乐好似不能完全,我想,她是回来的好。”

  邵太太站起来,“我考虑过再说。”

  “妈妈,她还是那样漂亮吗?”

  邵太太一怔,神情略有厌恶之色,“我从来不觉得她漂亮。”

  她已不愿多讲,这次谈话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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