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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是正式投票选举结果?”

  林立虹笑笑。

  “今日晚会有梅雁婵。”

  “呵,高手也赏面?”

  “全部杂牌军如何打仗?”

  “她好似不大理睬我们。”

  “人家很大方,既然出来了,一定谈笑甚欢。”

  “那叫涵养工夫。”

  许多行家已先到,看到诺芹,都迎上来。

  诺芹看到远处一张笑脸,连忙走过去招呼。

  “梅小姐。”

  “请坐。”

  前辈到底是前辈,气定神闲。

  诺芹冲口而出:“有人不公平批评我,我应怎么办?”

  梅雁婵一怔,随即笑道:“首先,必须声明一件事:我们的文字统统是全世界最好的,如不能传世,只是天无眼,所以,一切批评,均属恶意中伤。”

  诺芹没想到她会那么幽默,笑得眼泪几乎都流出来。

  “是,是,”诺芹说,“我的看法也一模一样。”

  梅雁婵说下去:“由他批评,由我写,二、三十年过去,依然故我,只觉毫无新意,什么媚俗啦,空洞啦,早已见惯见熟,到某日作品不再流行畅销,也就失去被批评的荣幸。”

  “啊。”

  “日子久了,你会习惯。”

  “可是,我不认识那些人。”

  “出了名,已成公众人物,名焉公用,人家不需认识你。”

  “哗。”

  梅雁婵笑吟吟:“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岑诺芹不住说:“为我所殷切盼望。”

  “我可有解答你的问题?”

  “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受用不尽。”

  两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大家连忙问:“什么事那样高兴?”

  梅雁婵立即顾左右而言他。

  诺芹暗暗佩服,将来,她做了前辈,也要这样落落大方,言无不尽。

  林立虹说得对,是有必要出来走走。从别人身上,总可学习,像同行都知道的一个笑话:某人所作所为,我们统统不做,已经成功大半。

  诺芹还有问题,她轻轻对梅女士说:“我害怕天天交稿的专栏生涯。”

  “是怕辛苦的缘故?”

  “不,日日急就章,片刻编辑部催稿电话又来了。必须写满字数交功课,不能好好思想,妥善组织文字,写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文字,时间、精力,就这样被一个个专栏蚕食掉,匆匆忙忙,应付了差使,已无喘息机会。”

  前辈微笑,不发表意见。

  “很多时,慌忙间找不到题材,专栏便如写日记,一点尊严也无。”

  梅女士吁出一口气,算是答复。

  稍后,她们改变了话题。

  交际完毕,回到家中,发觉白衬衫上有点点红酒迹子,由此可知刚才十分尽兴。

  公寓内静寂一片,诺芹甚觉寂寥。

  唉,小妹虚度了二十余个春天,至今芳心凄寂……

  诺芹趁着酒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弯腰,笑得流泪,最后,砰的一声倒在沙发上睡着。

  第二天起来,发觉左边身子紧紧压着手臂,酸麻不堪,不能动弹。她怪叫一声,连忙使劲搓揉。

  不得了,一脸皱纹,都是沙发布料印上去的凹纹。她呻吟几声,一晚应酬,倦足三天,交际花不易为。若要专心工作,还是少出去为妙,精力如弹药,得储备用来作正经用途。

  天气转冷了,满街女士都穿出冬装。从前买十件,现在也总得添一件应景,都选了镶毛毛领子的上衣,诺芹一点也不喜欢,索性省下置装费。

  秋去冬来,分外萧杀,虽然是亚热带城市,冬季大衣可也不能少。

  每次整理衣柜,诺芹都想搬到新加坡,多么简单,一年四季恒温。

  旧衣并不算旧,顶多穿过三五七回,可是自己先看腻了,一件件折好,打包送往救世军。

  将来子女问:妈,你的收入全去了何处?

  都穿光了。

  二十多岁了,也不小了,该有打算计划。

  岑诺芹打了一个寒战,真不愿意想下去。

  不如找文思聊天。

  “为什么人生每一个阶段都充满了惶恐?”

  文思答:“释加在菩提树下思考的也是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

  诺芹被他逗笑了。

  他又问:“你喜欢大自然吗?”

  “什么叫大自然?”

  “大海、森林、深山。”

  “我们这里很难接触到,你们呢?”

  “花六十五加元,可乘船到托芬诺岛附近去看鲸鱼喷水。”

  “孩子们真幸运。”

  “接近大自然,你会对生命减少恐惧。在城市生活,一切仿佛人定胜天,渐渐将上天的工作揽在肉身上,当然吃苦。”

  “文思,你越来越有意思。”

  “从前,我们痛恨对方。”

  “是,一度我以为你是清教徒老太太。”

  “哈哈哈哈哈。”

  诺芹问:“文思,可愿听听我声音?”

  “我肯定你声如银铃。”

  “可以通电话吗?”诺芹恳求。

  “何必太接近呢?”他温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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