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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们选了几样清淡小菜。

  一直到走,只有三桌客人。

  中孚说:“连日本人都不来了。”

  诺芹答:“新元也跌得很厉害。”

  中孚揶揄:“你怎么知道世事?”

  “我在那边有稿费可收。”

  “原来如此。”

  “昨夜看国际财经消息:东南亚经济不景气,影响可乐销路,故此股价大跌,竟连汽水都不喝了,可知是窘逼了。”

  “东洋人嘲笑我们的华丽海景只值从前一半。”

  “亏他们赤着脚,还有心情笑别人衣不称身。”

  中孚搔搔头:“忽然之间看清楚许多嘴脸。”

  “这是最痛苦的收获。”

  “会不会有移民幸灾乐祸?”

  “不会啦,息息相关。举个例:加拿大某省二十年老木厂都裁员关门,不再输往东南亚了。

  从前一天三个货柜,现在三个星期只有一个货柜,有什么好幸灾乐祸,唇亡齿寒才真。”

  大家一起叹口气,随即又笑起来。

  这样聊一辈子也好呀。

  有位母亲这样忠告女儿:“嫁给你最好的朋友,他会照顾你,他也了解你。”

  李中孚的确是岑诺芹最好的朋友。

  诺芹说:“我们到庭风家去喝咖啡。”

  中孚很客气:“不方便打扰她。”

  诺芹却立刻拨了电话,半晌,女佣来接。

  “她在睡觉。”

  “不舒服吗?”诺芹有点担心。

  “也许是累,下午睡到现在。”

  “涤涤呢?”

  “做完功课在看卡通。”

  “乖吗?”

  女佣笑:“她一向都乖。”

  挂了电话,诺芹感慨:“老了,竟要睡午觉。”

  中孚忽然觉得女友可爱无比,忍不住轻吻她的手。

  诺芹却有点不安,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

  她说:“来,我们到庭风家去一趟。”

  “为什么?”

  “我觉得不安。”

  “啊。”中孚笑,“不可轻视女子的第六灵感。”

  这个时候,诺芹已经沉默。

  赶到庭风处,女佣已经休息,十分不愿地来开门。

  诺芹问:“涤涤呢?”

  “她已熟睡,明日一早要上学。”

  诺芹再问:“你有没有去看过小姐?”

  “我不敢进房。”

  房门锁着,诺芹敲一会,无人应。

  这时,连中孚都觉得不妥。

  女佣找来门钥匙,诺芹开了门进去。

  寝室内开着小小水晶台灯,诺芹略为放心。

  “姐,姐。”

  庭风没有应她,诺芹大力掌掴她的脸,庭风毫无动静。

  李中孚走近,只见庭风面如黄蜡,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嘴边有呕吐痕迹。

  中孚大惊:“召救护车。”

  “不,我同你送她进私家医院,免邻居多话。”

  诺芹出乎意料地镇定,李中孚不禁暗暗佩服。

  她替姐姐披上外套,叫男朋友:“背起她,抓紧她双臂。”

  女佣吓得手忙脚乱。

  诺芹低声嘱咐她:“你明早照常送涤涤上学,今晚的事不可告诉她。”

  “是,是。”

  两个人匆匆出门。

  不,是三个人才真,岑庭风一点知觉也没有,像一袋旧衣物般搭在李中孚背上。

  奇怪,中孚想,一点也不重。

  百忙中他想起哲学家曾经问:人的灵魂有多重?难道岑庭风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这么说来,灵魂重量不轻。

  诺芹飞车往私家医院,连冲好几个红灯,迅速抵达目的地。

  救护人员立刻出来接手诊治。

  诺芹虚脱,坐在候诊室内。

  她一头一额都是汗,衬衫贴着背脊,中孚可以清晰看到她内衣的影子,在这危急关头,他发觉她不可抗拒地性感。

  她斟一杯清水给他。

  二人无言。

  片刻,医生出来说:“病人无恙。”

  诺芹放下了心。

  “休息三两天即可出院。”

  医生一句废话也没有,只管救人,不理私事。

  “我进去看她。”

  庭风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不知怎的,表情像是微微笑。

  诺芹一阵心酸。

  看护说:“明早再来吧。”

  中孚拉一拉诺芹:“该走了。”

  诺芹诉苦:“我腿软,走不了。”

  “我背你。”

  他背起她,往停车场走去,惹得途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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