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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之洋茫然。

  志聪担心,“身体没怎么样吧?”

  “我梦见我们的女儿。”

  “是吗,”苏志聪很高兴,“体重多少?”

  “志聪,她不是婴儿,她已是个少女。”

  志聪一怔,“你倒想,甫见女儿已是成年人,少却多少眠干睡湿学步学语琐碎烦恼。”

  之洋也笑了,低头不语。

  “既然女儿也见过了,也该结婚了。”

  之洋没有回答他。

  “女儿像谁?”苏志聪又问。

  之洋理直气壮,“当然像我。”

  志聪看着她,“也似你这般喜欢胡思乱想吗?”

  “胡说,我这个人实事求是,经济实惠,脚踏实地,且又肯说肯做,不要乱把罪名加诸我身。”

  志聪见她一张嘴讲了那么多,知道之洋没有心事,或是,他所知道的那宗心事,已经减至最低。

  可是之洋不那样想,她与好友诉苦。

  “受过一次伤,老觉得自己是残缺之身。”

  时珍看看她,“表面上看,也不觉得少了什么。”

  “像是在路上走着无故被人打一巴掌推倒在地,别说是途人,连自己都觉得会不会是品行不端,自取其辱。”

  “是会有这种感觉的?会不会是我不对劲呢?否则,他怎么光挑我来侮辱伤害呢?”

  “所以,即使你忘了那个人那件事,那种受辱的阴影还是会影响将来生活。”

  “你的感觉如何?”

  “时珍,我觉得我无法控制与志聪之间的感情,他迟早会发觉我的缺点,弃我而去。”

  时珍看着她,“说得那么复杂干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失过恋,你自卑,你缺乏信心。”

  “是是是,我表达能力差,对不起。”

  “时间治愈一切伤痕,当你有了家庭,信心自然会从头凝聚。”

  “曾国峰为何伤害我?”

  “这种笨人做事有什么理由可言。”时珍异常讨厌他,“他想找更好的,可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他根本好歹不分。”

  之洋低下头,“我仍然心虚。”

  “再过一段日子,自然平复。”

  “多久?”

  “你?十年、二十年。”时珍十分了解。

  “哗,”之洋差点昏厥,“那么久?”

  “那是你,换了是我,三五个月就丢脑后。”

  “可是记忆会悄悄爬入窗户,爬进脑海。”

  “有能力拾起过去,嗟叹一番,也是享受了,只有离了水深火热上了岸的人才能那样做。”

  “是,”之洋承认,“如果不是与志聪在一起,我不会再提此人。”

  “你现在得到更好的,当然可以把从前不幸遭遇拿出来细细感慨。”

  之洋低下头笑了。

  时珍忽然说:“之洋,至今你未曾透露,曾国峰缘何与你分手。”

  之洋讶异,“刚才你不是说了吗?”

  “是什么?”时珍愕然。

  “不因一件事一个人一句话,而是他笼统认为我配不上他:身份、职业、收入、品貌、年纪、家庭背景,社会地位……他应得到更好的。”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同你在一起?”

  “寂寞,也许。”

  “可幸苏志聪不是那样的人。”

  之洋笑说:“苏志聪是有福之人。”

  “你看你,”时珍也笑,“信心十足,何须担心。”

  再简单的婚礼,也是一项婚礼,需要照顾的细节不下三数百项,十分劳神。

  先要找房子搬,接着添家具,换装修,安排结婚礼服,招待亲友观礼,刊登启事,决定蜜月地点……

  开头兴致勃勃,后来就觉得累。

  时珍从头帮到尾,十分奔波。

  之洋感激,“无以为报。”

  “将来你也帮我。”

  之洋吓得双手乱摇,“不不不,别搞我。”

  时珍气结。

  “你那么疙瘩,谁吃得消,你看我,一点儿主见也无,办婚事都像做苦工一样。”

  礼服已经挂在卧室里。

  时珍惋惜道:“仿佛有欠隆重。”

  之洋歪着头,“对于一个寻找归宿的女子来说,可以了。”

  时珍说:“我结婚时纱上一定要钉珠子亮片,我自幼喜欢夸张的戏服。”

  之洋笑,“一定包你自头到尾亮晶晶全场注目。”

  “令尊令堂知道婚期了吗?”

  “已经通知了。”

  “有何表示?”

  “他们一向喜欢看惯大场面状,只呵地一声。”

  时珍说:“我一直认为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大家无关痛痒,将来应付生离死别,容易得多。”

  之洋“嗤”一声笑出来。

  “家母去世后家父像是一下子苍老茫然,均是因为深深相爱,我们出生有迟早,弃世也有早晚之分,感情深厚,则痛伤难忘。”

  之洋不语。

  据她所知,教授深爱的,另有其人,不过他已不复记忆,提来作甚。

  婚礼如期举行,林之洋是一个漂亮、镇定、大方的新娘。

  礼成后她轻轻把花球放到上司谭小康手中。

  谭女士笑得合不拢嘴。

  李时珍悻悻然,“势利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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