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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第二天一早,小川接到警局电话,原来车子仍停在邻街,安然无恙,小川连忙出去将它驶回来。

  程真正在梳洗,不知恁地,小川觉得阿姨脸上那股颓疲之态好似在今晨洗尽了。

  “小川,恭喜我,我已找到理想工作。”

  小川笑着把车匙交还给她。

  “叫你姐姐姐夫出来请客庆祝。”

  “我马上打电话。”

  程真正欲找麦幼林,小川已经探头出窗,大声叫有客人,程真心一动,扑出去看,来人是麦君。

  她在晒台上笑道:“喔唷,居然找得到这里,不简单。”

  麦氏仰头看她,“不然怎么做记者?”

  “这么早?”

  “来看你起不起得来。”

  “不然怎么做记者!”

  两人相视大笑。

  他们在十分钟内就签妥聘书,程真正式成为美新社雇员。

  他们继而谈了一会儿公事。

  麦君注意到屋内的年轻人,“是赵百川的长子吧?”

  程真给他一个眼色,然后转变话题:“你们这些拿美国护照的人,无往而不利吧?”

  麦君立刻说:“我与你去见同事,其中也有美国公民。”

  两个人一起出门。

  程真这才笑着解释:“那孩子等于是我的儿子了。”

  “这件事我很佩服。”

  程真忽然问:“你可结过婚?”

  “无此荣幸。”麦幼林微笑。

  “可有子女?”

  麦幼林答:“了无牵挂。”

  “孩子们至可爱至可恶,一旦产生感情,十分难舍。”

  麦君有点向往,但是立刻清醒过来,“责任太大,一个人有一个人好。”

  他们到了美新社分社,小小办公室共三位同事,春田明是美籍日人,阿曼达星是印度美女,讲得一口牛津英语,从前在英国广播公司任职,此外,是加拿大籍的柯达史蔑夫。

  这是一个小型联合国。

  程真笑问:“这里没有种族歧视吧?”

  麦君也笑,“怎么没有,每一个人都歧视每个人,可是不知怎地,又相处下来,同整个世界的情况相似。”

  程真拿着纸杯咖啡大笑。

  “明天开始上班,”麦幼林说,“罗织到你,是我功劳。”

  阿曼达听到了,在一旁笑道:“别相信他,他对每个人都那么说。”

  程真问:“你几时走?”

  “今晚。”

  “一定是这样的吧:亲爱的人永不在你身边久留,天天见面的邻居却话不投机。”

  麦君垂首,隔一会儿笑道:“你大概也对每个人说这样的话吧?”

  “嘎?我需要这样做?”

  麦君笑,“那么,送我到飞机场。”

  “一言为定。”

  阿曼达又说:“幼林,你又故伎重施啊?”

  同事们那么可爱,叫程真放心。

  那天,程真陪麦幼林逛名店买礼物送佳人。

  程真有点担心,“阿麦,你总得有个打算,不能老是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种钱花得冤枉,白填限,你也不小了,不能没个节蓄,我同你说,没储蓄,没尊严,一日做不动了,你才知道苦。”

  麦君微笑,“没人管着我,我不懂留手。”

  “快点找个固定女友吧。”

  “你是毛遂自荐?”

  程真怔住,“不,我的意思是,我从不与上司同事谈这种事。”

  谁知麦君不加思索地说:“我可以辞工。”

  “你在美新社已有二十年,别开玩笑。”

  “那还得看我追求有无希望。”

  程真骇笑,“老麦,别开玩笑。”

  “你走着瞧吧。”

  程笑不放心上,吃了一顿丰富的日本菜,把他送进飞机场,回到家打点上班的行头。

  程功来看她,“我把你的小说快速邮递寄到《光明日报》给刘群阿姨了。”

  “哎呀,我还需增删披阅呢。”

  “刘阿姨说这样就好,越改越匠气,根本拿不出去。”

  “你有无同她说我已找到工作?”

  “有,她说:感谢主,随后,又来这张传真。”

  程真取过看,上面潦草地写:“据悉,袁小琤已与家人赴瑞士度长假。”

  程功在一旁说:“我从来看不懂刘阿姨及你其他朋友的中文字。”

  程真抬起头笑,“中文写熟了,可随心所欲,随意而为,不拘笔划。”

  “这又不是我们的民族性了。”程功狐疑。

  “中华民族是极之复杂的一个人种。”

  程功感喟,“这我相信,做头脑简单的加仔幸福得多。”

  程真检查衣柜,“这几套行头足可应付过去。”

  程功忽然问:“你有无见到他?”

  程真知道女儿指的是谁,停一停神,“没有了。”

  程功坐下来,“你可记得爱嘉爱伦坡的致乌鸦诗?作家似听见乌鸦在叫‘永远不再,永远不再’。”

  “他想像力很丰富。”

  “我很怕永远不再这种字眼。”

  “青春一过去就永远不再。”

  “可怖,”程功掩脸嘻笑,“所以要出尽百宝设法留住。”

  程真改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正在致力研究时间地点仪式。”她笑答。

  看样子这也是一种享受,不然不会拖长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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