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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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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真十分后悔,他若回敬一两句风趣的话,旗鼓相当,无所谓,当是说笑,他动辄脸红,变成程真吃他豆腐,连她都尴尬。 半晌她说:“真巧,是不是?” 孙毓川抬起头,忽然说:“当年我在美国波士顿读书,认识一位朋友,性格同你差不多。” “呵,”程真忍不住问,“我的脾气怎么样?” 这时董昕走过来,“入席了。”一边在她耳畔说,“别喝太多,还要靠你呢!” 他们并没有与孙毓川坐一桌,官是官,商是商,民是民,径渭分明。 隔两张桌子,她可以看到他宽挺的肩膀。 程真带着微笑低下头,上一次这样悄悄打量一个男生,还只有十六岁,今晚是喝太多了。 同桌有一对英国夫妇,在与程真谈论春季湖区的风光。 程真听得自己说:“对于当时十九岁的我来说,在云德米尔乘露露贝尔号是毕生难忘的经历,那受缓斯缓夫歌颂过的湖光山色,那漫山遍野的水仙花,济慈怎么说?噢美丽的水仙,我们哭泣因见你早逝,宛如旭日未曾经历中午……” 那位老太太握住程真的手,不住说:“亲爱的,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吃顿饭。” 上菜之前,先由总理祝酒,再由各达官贵人说几句话,程真至不爱吃宴会中西菜,没有动口。 幸亏菜上得快,跳舞节目开始,程真说:“我想早退。” 董昕看着她,“可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陪那些华人太太跳跳舞,交际交际。” 董昕忽然说:“今晚多亏你。” “不客气。” “你自己当心。” 程真取过披肩手袋离去,她没有回房间,肚子饿,她打算到附近小食店去买炸鱼薯条,最好还有炸甜圈饼。 皇天不负苦心人,转角就有小店。 她叫了食物,坐在一角大嚼。 吃着吃着程真觉得有人看着她,一抬头,忍不住“哎唷”一声笑出来,坐她斜对面的是孙毓川。 她隔着桌子问:“你吃什么?” “芝士热狗。” “最好有永和式油条粢饭。” 孙毓川微笑。 程真摇头晃脑,“你对民生有多少认识?” 孙毓川回敬:“肯定不止烧饼油条。” 程真笑了,“太太呢?” “在跳舞。” “你不应该跟着我。” 这次孙毓川不再示弱,“我比你早到,你跟着我才是。” 程真答:“像我这种年纪,怎么还跟得动任何人。” 他没有过来,她也没有过去,两人隔着桌子交谈,可是他替她付了账。 夜深,天气有点儿凉,程真把披肩拉得严密点。 她往酒店反方向走,这种天气合该散步。 孙毓川不徐不疾跟在她身旁,使她满心欢喜。 程真抬起头,“其实我没有见过任何华人穿西服比你更好看。” 孙毓川笑,“你听过越描越黑这句话没有?” 程真只得笑。 “只有香港那样的环境才会培育出你这样的女性吧?” “这是褒是贬?” 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不语。 程真站定在街灯下,忽然悲哀了,“再见,孙先生。”她急急往酒店走回去。 一边走一边觉得鼻子发酸,一摸面颊,脸上竟挂着豆大眼泪,程真十分诧异,神经病,怎么哭起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然后她发觉自己在跑,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奔回酒店。 董昕房间的电话没有人听,她收拾行李,换回便服,改了飞机票,当夜就不辞而别,飞回家去。 程功见了她,立刻说:“董则师可知道你行踪?” “他不会关心。” 程功马上拿起电话,“我来告诉他。” 程真手中握住一瓶香槟。 程功打完电话过来把程真手中酒瓶放到一角。 程真说:“来,我们去接收新屋,由你负责室内装修,请搬来与我同住。” “我想都没想过你会寂寞。” “为什么,一个人有一支辛辣的笔就可以对七情六欲免疫?” 程功看着养母,“你喜欢他。” 程真把头发束到脑后,点点头,“是。” “你认为他意下如何?” “我已过了猜测对方心意的岁数。” “总有感觉。” “我不会自作多情。” 程功笑。 “我们二人均结了婚。” 程功问:“是吗,有关系吗?” 程真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她对感情一事了解透彻。 程真答:“没有,没有分别。” “你会去追求这段感情?” “不。” “为什么不?” “我已经拿不出最好一面同他交换。”程真忽然明白她那一晚流泪的原因,“岁月没有饶我,生活已经把我折磨得不似人形。” 程功笑出来,“这不是真的,你仍然年轻标致。” 程真叹口气,笑着抬起头,“来,帮我去选家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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