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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真问:“你生母有无与你通讯息?”

  程功摇摇头,随即微笑,“别替我担心,我已拥有世上最好的母亲。”

  程真笑了,人生在世,得到一些,也必定失去一此

  程功跟他们回家,取出笔记簿,向董昕请教几个问题,董昕仔细逐一回答,程真冷眼旁观,发觉他不会难为别人,黑面孔只用来应付妻子。

  程功一走,他淋浴换衬衫,“我出去陪汤姆。”

  程真摆摆手,不想多说。

  她一个人在家看书。

  太阳还没有全下山,经纪的电话已经来了,“董太太,叶先生他们叫我与你联络,明早我来接你再把707号仔细看一遍。”

  “明日我们就可以成交,我不能叫叶家吃亏,既然有人出110,我出——”

  “那太好了,谢谢你,明早我九点半到府上。”

  其实他们早已经分居了吧,还天真地以为换一个城市,换一个地方,两人的感情会得康复。

  不过离得远远也好,免得做戏给亲友看。

  程真一肚子气,直憋到第二天早上。

  见到了董昕,便问:“要不要陪我去帮眼?”

  “放心,没有人会骗你。”董昕冷冷地答,“我没空。”

  他好像真的忙极,手上一大叠传真正在批阅。

  “那好,”程真颔首,“耽会见。”

  她换了衣服,抓起背包就出门去。

  经纪还未到,程真一人站着等车,只觉秋高气爽,空气清新,而她还年轻,又不愁生活,何苦钻牛角尖,气渐渐消了,看到经纪朝她招手,立刻上车。

  那洋妇满面笑容,“早,董太太,你一身白衣白裤看上去真清脆。”

  程真这才发觉她穿着白衬衫与白裤子,猛地想起已经过了劳工日,其实已经不应该穿白色了。

  洋妇咭咭笑:“你看今日这种天气,真是烂屋都卖得出去。”

  程真唯唯喏喏。

  “记得昨日那两位太太吗?其中一位几乎就要下订洋,她们看了好几次,只不过嫌厨房窄。”

  程真唔唔声应酬。

  “那位孙太太想买来给父母同一个管家住。”

  程真不予置评。

  “老人家喜欢园子里现成的各种花卉,前园的紫藤与后园的茶花都比较特别。”

  程真忽然想起来,“可有茶蘼花?”

  “什么花?”

  程真微笑,“我自己会找。”

  到了目的地,程真一眼就看到茶蘼架子在厨房墙外,她苦中作乐,吟道:“开到茶蘼花事了。”

  然后仔细查看暖气冷热水电线保安系统,程真认为满意,签下合同,依法进行买卖手续。

  经纪把一个红色的已售标笺贴在出售牌上,以示效率出众。

  程真刚想离去,忽然听见前门有争吵之声。

  她听见经纪说:“孙太太,已经成交了,房子不再开放。”

  又听见有男子低声劝道:“到处都有空屋子,这一家也很普通,我们另外托经纪找好了,走吧。”

  本来也无事,偏偏这时程真探头出去,被那一组人看到。

  有人炸起来,喝道:“原来是你!”

  程真气定神闲,“是我,怎么样?”她走出去。

  那位年轻的孙太太立刻拉住发恶的女眷,“姐姐,我们走吧。”

  可是年长那位不肯罢手,指着程真用国语说:“我们看了五次,你凭什么施横手来抢,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你知道不?”

  程真咧嘴笑,心想:你同我斗嘴?你会后悔,我正想同人吵架,我心情不好,欲找人出气。

  她笑笑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屋主。”

  那位太太一蹬足,“毓川,你出来讲话呀。”

  程真把目光移到孙毓川身上,不禁喝一声采,只见他把一身深色西服穿得熨贴无比,宛如玉树临风,他不卑不亢地欠欠身,“这位小姐,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程真调皮地笑笑,“我同你谈可以,你先把骂人的朋友请出去。”

  没想到孙毓川居然为这个脸红,要隔一会儿才对女眷说:“你们先上车。”

  孙太太连忙拖着她姐姐离去。

  孙毓川这时看着程真说:“我认得你,你是《光明日报》的记者程小姐。”

  轮到程真一怔,没想到他会把她认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马上微微笑,“做官的,眼光果然不同。”

  孙毓川并不动气,“我看过你那篇特写。”

  程真侧侧头微笑,“听说你马上换了手表。”

  “程小姐,你那支笔杆横扫千军。”

  程真看着他,呵他看过《西厢记》,套用了崔莺莺称赞张君瑞的句子来揶揄她。

  这就很不容易了,一口美国音英语说得流利是应该的,可是国文底子高就难能可贵。

  程真笑一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孙毓川不知恁地解释道:“内弟现派驻加拿大西岸办事处。”

  程真笑,“那真难得,一家笏满床。”

  “这间屋子——”

  “被我捷足先登了。”

  “可否承让?”

  “没商量。”

  孙毓川吁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这机灵百出的人,一点儿办法也无。

  程真笑吟吟,“同尊夫人说一句,人生总有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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