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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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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吧跟谁回去,在成年人来说,也是普通不过的事。” “不是你!” “为什么,我也是人。” “我崇拜你。” “你都不认识我。”我诧异。 “我一进泛亚就阅读你留下的档案,你的设计,你给客户及员工的电邮,你的工作日期表,都叫我佩服,一直想认识你。” 我掠掠头发,“小心,日本人。” 他说下去:“及至见到你,我不胜讶异,这样年轻,大眼睛像我们漫画书里的女角,叫我惊艳,然后,昨夜我几乎被你吓坏。” “你昨夜扛我上来,很重吧。” 他轻轻答:“身轻如燕。” “扛过不少醉女吧。” “不多不少,百余名,女子易醉,逢醉必哭。” “于是,我给你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你背脊上的纹身是印水纸吧。” “不,如假抱换。” 他震惊,“这是为什么?你又非江湖女子。” “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它是一幅美丽的水墨花卉。” “我一点也不后悔。” 他问:“于忘却真有功用?” “一针针像排毒,洗清心中怨恨积怨。” 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额头,“我极幼时老与家母玩这个游戏,我会要求‘眼睛眼睛’,他便与我一起睁大眼睛,凝视对方。” “真够温馨,我叫你想起妈妈?” “可能因为你与她同样敏感美丽。” 我摇头,“多谢,我姐姐才美,我带你先见她。” 我们耗到中午才出门,浪费时间是天下第一享受,试想:把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浪掷,何等浪漫。 我先浸浴,一边拾起他的书籍翻阅:蝇之王、卡拉玛助夫兄弟、立体模型折叠法,还有大量日本漫画英译本。 泡得混身酥软,才吃他做的早餐,竟是番茄煎牛肝,怕肚固醇的现代人已经不敢碰这等美食,我却一点也不忌讳。 然后,我换上他宽大的衣服出门找至琪。 到了店门,我的电话进去:“圣琪,有时间吗?” “正招呼客人,十分钟后吧。” 我们在车子内等。 城之内看着我,“一点化妆也无仍然漂亮,我不后悔背你走了一里路。” 这时店门推开,有人出来我开头以为是圣琪,留神,不,不是她,是个年轻孕妇。 再看仔细一点,哎呀,这正是圣琪。 她长发束在脑后,穿着黑衣黑裤,腹部隆起,像是有四五个月身孕。 比起其他少妇,她仍然高挑白净秀丽,可是,从前那叫人销魂的姿色已荡然无存。 我发呆,真没想到今日圣琪如此不修边幅。 一边城之内问:“时间到了吗?” 我忽然开动车子,驶离大路。 “咦,又到什么地方去?” 我赔笑,“我先送你回公司,我跟着来。” “我们只浪掷了半天光阴。” “已经肉痛,我们不是奢糜之人,稍后在公司见吧。” 回家我一边更衣一边与圣琪交涉。 “你怀孕多久了?” “四个月,我一早已知会你。” “你没提半字,倒是阮轩给过提示。” “他说我说都一样。” 我说:“我最恨夫妻间开头不分你我,不到三两年分手却还要打官司。” 她并不生气,且笑着告诉我:“你的嘴真可怕。” “注册结婚没有?” “抽不出时间,我想没有大分别。” “有,有极大分别,一定要在婚书上签名。” “那么,把法官请到店里证婚可好?” “随得你,可是,这件事一定要办妥。” 圣琪却问:“与你坐车里的是谁?” 我一怔:“你看到我。” “你看到我,我自然也见到你。” 我很感慨,“圣琪,现在我变成你了,身边老换男伴。” “你想做我?拜托,恕我说一句:差远了。” “纹身、醉酒,到男人家留宿……” 圣琪大笑,“好,好,我收你徒弟。” “快要做母亲,感觉如何?” “我在想,这一段母女关系是我可以控制的,我得做好它。” “也不要太纵容子女,该罚就罚,该打就打。” “你好似很有经验。” “你想想:太客气,哪像一个母亲。” 我丢下电话上班,在公司走廊碰到城之内,我忽然连耳朵都烧得透明,办公室谈情最尴尬就是这样。 他却很大方,转过身子找资料。 同事走过,喃喃说:“俊男。” 我忽然生气,“口气别这般淫贱。” 同事一愣,“你怎么了,家亮,他又不是你的人。” 我斥责:“专心工作。” 事后,心里都自嘲小器。 我联络到私人教授日文老师,要求恶补,每天两小时,下午六时至八时在公司上课。 日语极之复杂,有人不错说得流利,可是,口角似横滨酒吧女,不像斯文人,千万别找错老师。 我的要求是普通会话,商业文件,以及基本商界法律。 庄生说:“我们也应该学。” “那么一起上课发了了,迟到好过永不,一年半载下来,定有进展。” “家亮你永不言倦。” “我别无他法,学识是我防身暗器,多一样好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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