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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不,我做过资料搜集,那不过是歌舞团。”

  “赫左对表演印象深刻?”

  “是,他希望再看一次。”

  “多么奇怪的愿望。”

  “他说,他爱上其中一对女演员,叫桂花香及桂花白。”

  “好漂亮的名字。”

  “她们只与他说了三句话,他便给看场赶走,指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至少六十多年,他念念不忘。”

  “那也容易,你找艺员来演一场给他看好了。”

  “他不想看职业艺人表演。”圣琪踌躇。

  我这时才听出话中有因,“那又该怎么办?”

  “他的意思是,由我们姐妹俩客串一场,大约五分钟,重酬。”

  我张大嘴,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这老头花样真多,亏他想得出来。

  “家亮,拜托。”

  “你知我不会跳舞,况且,我俩也不等钱用。”

  圣琪叹口气,“那是你,我这生这世,无时不刻都不会嫌钱多。”

  “可是跳艳舞——”

  “不,他点的曲名叫小放牛。”

  我听不懂,“那又是什么?”

  “是一出小调,一个人扮牛童,一个扮小姑娘。”

  “越来越稀罕,我更加不会,圣琪,你请另外找配角。”

  圣琪拉下面孔,“早知道你没义气。”

  “圣琪,你最喜欢强人所难。”

  “那你会不会采茶扑蝶?”

  我不置信,“一个犹太老人,临终前想看采茶扑蝶?”

  “戏服道具音乐我全借来了,我们马上可以开始练舞。”

  我取出冰冻啤酒喝一口。

  “家亮,这是日行一善。”

  我沉吟,“我的伤臂不灵活。”

  “你跟着我做更可,没有大动作。”

  “圣琪,我还是觉得这是出卖色相。”

  圣琪瞪大双眼,斥责我:“你好不婆妈!”

  我无奈,“好,我答应你。”

  下午,她取来戏服与音乐,与我排练,我觉得趣味十足,不禁想在王旭生日该天也表演一场。

  我拿着弹簧蝴蝶,一晃一晃,待圣琪演的村女来扑,我哈哈大笑,心中阴霾去掉大半。

  跳出一身汗,我们坐着休息。

  圣琪忽然在紧身衣上系上一条有叮当的纱裙,跳起肚皮舞。

  我看得呆了,真没想到她那么好身段,姿态撩人,腰肢柔若无骨,可以想像到舞姬沙乐美的姿色。

  我赞道:“施洗约翰就是这样丢了人头。”

  她吁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学会的功夫?”

  圣琪说:“阿利扬之后一个男朋友,他喜欢这舞。”

  “你倒是乐意讨好他们。”

  “那时年轻无知现在不一样了。”

  “你还不是同意娱乐赫左老人家。”

  他不同,一个人走到尽头,想起过去种种,十分悲怆,他说他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可怜。”

  “可是,无论如何,在老男人面前跳舞,十分猥琐。”

  圣琪笑了。

  第二天我们又练了一个上午,我发觉该项运动对我手臂重新活动有很大帮助。

  小医阮轩打电话来打听:“圣琪怎么说?”

  “她对你没兴趣,这好比救了你性命。”

  他深深叹息。

  “我们在练舞,你可要看彩排?”

  “什么舞,我马上来,等我十分钟。”

  “来了便知道我对一个好医生的赏赐。”

  圣琪问:“你叫谁来?”

  “阮医生来帮我复诊。”

  “家亮,我教你肚皮舞基本身段。”

  音乐响起不久,门铃也响,阮轩来了。

  圣琪笑说:“稀客,是阮医生是吧,可是替家亮诊治?你真周到。”

  我连忙向阮医生使眼色。

  阮轩叫我把手臂给他检查。

  一边圣琪随着乐声旋转身体,颤动腰肢,摇摆臀部,阮轩看得发呆。

  圣琪打横伸开双臂,上身向后扳,直至头发碰到地板。

  我拍手鼓舞。

  阮医生站到露台上去,呆呆的站栏杆旁。

  我问:“我的手臂如何?”

  “复元得很好,你很幸运!”

  我放下心事。

  阮医生问我:“我该怎么办?”

  我一时不明白,“你说什么?”

  圣琪擦着汗出来说:“阮医生请喝杯茶。”

  阮医生轻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我应知难而退,抑或勇往直前?”

  我也用蚊子般声音回答:“尽你所能。”

  他民似醍醐灌顶,“是,是,家亮,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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