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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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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出声,在手袋里找到两粒药丸吞下。 我给她喝热粥。 我对她说:“不要紧,你还有你的才华。” 圣琪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小亮,你真是一个纯真的好人。” “圣琪,你大可另外找合伙人。”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圣琪,赫左为何把你撵走?” 她先不出声,我也猜到一二,她随即轻轻回答:“他怪我瞒着他与朋友一起。” “什么朋友,异性朋友?” “他已经七十多岁,混身老皮打转,肌肉如棉花,口腔发臭。” “圣琪,是你自愿签下的合约。” “是我咎由自取。”她低下头。 “你努力从头再起吧。” “累死人,”她伸个懒腰,“做人真累。” “先好好睡上一觉,身边有钱没有?” 她点头,“我有点积蓄,你少担心,我明天就回纽约,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爱人?小亮你也有男伴了?” 我拉下脸对她说:“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亲手用刀切下你的头一脚踢进大西洋。” 圣琪一怔,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个年轻人,我以后也没再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名字。” 我沉得凄凉,这轰炸机不知她造成何种创伤。 “那时我们都年幼无知。” 我摆手,“越描越黑。” “我明天就走。”她的确透露歉意。 圣琪遵守诺言,第二天就走了,留下一件纪念品给我,是一枚精致白金双翼项链,我顺手戴上,唏嘘不已。 若不是因为邓剑华这个过节,我与圣琪一定可以时常见面。 过两天我的小公寓来了稀客。 有人按铃,我以为是同学,打开门,看到一个壮汉,他问:“是余小姐吗,赫左先生想与你说几句话。” 他让一让身体,我看到他身后的白头翁。 再也没有比他更整洁的老人了,西装毕挺,皮鞋铮亮,他彬彬有礼,“余小姐,我叫赫左,恕我不约而至,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我连忙说:“赫左先生,有事请进。” 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圣琪来过了。” 我不出声。 我请他坐下,“喝些什么吗?” 他微笑答:“我怀念中国的茉莉花茶。” “我立刻去做。” 老人毕竟是老人,双眼的玻璃体有点浑浊,说话的时候,有唾沫星子自嘴角溅出。 我斟出香片茶,他喝一口,踌躇一会,着保镖出去。 他轻轻说:“我想请圣琪回来。” 这倒出乎我意外,“我不知她去了何处。” 老人的答案更叫我意外:“我知道她的住处。” “那,你去请罪呀。” 他有点尴尬,“余小姐,将来你会知道,人的年龄与心智,并不同步老化。” 我微笑,“我知道,家母年过五十,心态最多三十。” 赫左说:“我也是,我老以为自己只有五十一二,我想向圣琪求婚。” 我吃惊,“可怜的老人!” “我没有后人,我愿与她订合约,我辞世后整笔遗产属于她。” 我欠欠身子,“赫左先生,你不妨亲口同她说。” “请你代我向她提亲。” 我摊开手,“为什么,赫左先生。” “你是她唯一亲人,我们信任你。” “这真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与圣琪并非无话不说。” “我会请她与你联络。” “赫左先生,你办事一向如此转折?” 他又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忽然说:“我年幼之际,曾经在华南居住过一个时期。” 是那个时候开始,对华裔女子产生了情意结吧。 他轻轻说:“只要圣琪回来,什么条件都可以应允。” “你也不要太纵容她。” 赫左笑了,“你们姐妹俩性格完全不同。” “赫左先生,我们并非姐妹。” “我全知道,你对她,比许多亲姐妹都友爱。” 好话人人爱听,我立刻说:“不敢当。” “我走了。”他缓缓站起。 我替赫左开门,刚巧保镖拎着一大篮水果上来。 我向他道谢。 关上门就叹息,真气忿,他不能没有她,逐走了她又后悔,得花十倍人力物力把她请回。 圣琪简直就是只妖精,说不定晚上在雄黄酒或犀角薰照下会露出原形。 是一只双目炯炯的花狐,抑或一条嘶嘶作响的白蛇?明知她欺骗他,不贞滥玩,他还是叫她回去。 整日我都长嗟短叹,我会有那样的运气吗,我目不斜视,真心待人,自中学起就认识的他,还不是对我不忠。 世事有什么公道。 毕业试的时间到了,应考生的外型是看得出的:憔悴、苍老、敏感,一带副随时准备自杀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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