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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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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在我面前讲别人,”苏超瞪我一眼:“这年头出来混饭吃,谁没有一两度散手?她当然有她的好处,想当年,你何尝不是被我唬得一楞一楞的。” 说得倒真,三年前苏茜那一身中国热打扮,家里点燃着檀香屑,竹书架上一套二十五史,桌子上摊着线装的聊斋,吃茶用瓷盅,讲话用国语,音乐选弹词,哗,何尝不使我着迷。 我笑,“后来拆穿了,原来书从来不看,是道具。” 苏西得意,“我从来不读死书,书,愿者上钩。” 现在拆穿了,但三年来,我已经与她有了一定的感情,无话不说,就是这样。 “你我若是没有缘份,你就不落我的圈套,”苏茜感喟,“男女之间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 我说一句公道话,“咱们两人都是互不拖欠,永远的好朋友。” 苏西点点头,“陆西,那些小女孩子很狠心的,你划不来去讨好她们,娶妻子跟事业上的合伙人一样。要讲现实,光是谈得来管啥子用?这种小女孩,不但要你背她一辈子,这得背她的家人一辈子。” “也许前世我欠她呢?” “那我就没话说了。”苏吞叹气。 我很少这么沉看,低头数手指。 “你恋爱了?”苏茜问。 “我也不知道,当初我认识你,苏茜,我也以为是恋爱了,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分辨一下这件事。”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会娶谁。”苏酋说。 我笞:“我自己也想知道,也许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 “说不定,”苏茜说:“大家都在等你英名扫地。” “只要我自己快乐,管它的。” “陆西,”她凝视我,“要你返璞归真,你会快乐吗?” “别小觑我。” 苏茜笑了。 自那天开始,她自动与我疏远。 我很感激她,知道何时该退至“出路”的女子,往往值得颂赞。一段感情,完结就完结了,勉强无益。 我并没有再去打扰刘余庆,我陆西尚不至于要强抢民女。 开会时我们也有见面,我并不多话,说完公事就走。 叔叔奇问:“侄儿,你是怎么了?到了这一把年纪才转性,不是什么好事儿,成日都垂头丧气,干什么?” 我答:“叔叔,我觉得很寂寞,我想结婚。” “娶谁?” “刘余庆。” “你这人真怪,以前你有些女朋友,条件好过刘余庆多多,只要你一开口,人家就肯嫁过来,也没见你这么起劲。” “我不欠她们,我单单欠姓刘的。” 叔叔更诧异,“你也信这个?” “还有什么解释?”我苦笑。 “我并不喜欢刘小姐的性格,她自信心过强,”叔叔说:“刚强过度,其实这种女子遍地都是……” “我也知道。”我莞尔,苏茜就比她特别。 “你再去试试吧,男人都是蜡烛,喜欢被人吊胃口。”叔叔也叹息。 我跟刘余庆说:“你的战略成功了,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女人了。” 她瞪我一眼,“我根本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是有诚意的。” “世上有很多女人,为什么偏选中我?” “喜欢你呀。” “不是说做朋友?我早知你不谙此道。” 我无奈何:“你猜中了。” 她嫣然一笑,“我要开会去了。”狠心,不错。狠心。 第二天早上,我八点正就在她门口等她,廿分钟后,她拿着公事包出来,我按车子上的喇叭,她转头看到是我,用不置信的眼光向我打量。 “上车好不好?”我几乎哀求。 “你?”她笑,“你这么早起来?” “够牺牲了吧,感动没有?” 她笑得前仰后合,“为了猎物,暂时委屈一下,算什么?” 我为之气结。 但是她终于上了我的车子。假以时日,她的铁石心肠终于会软下来。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腰酸背痛,对自己说:陆西,你的年纪大了,不适宜做大情人了,简直起不来,苦苦挣扎半晌,才驾车出门,到刘家门口。 是否值得呢?一路上我问自己。 我伏在驾驶盘上,刘姓小妞活活泼泼的走到我面前,“咦,我真的多了个司机?” 没良心。 到了公司我颇打呵欠。女秘书说:“陆先生,你要保重啊。” 太有道理了。 天天做褓姆管接管送,不一定有得益。 第三天,我告诉自己:我还是爱自己多一点,我爬不起来,开什么玩笑,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七点钟起过床,自作孽,不可活。 我开了开篷车,半路上一个晴天霹雳,落起倾盆大雨来,我看到刘余庆的时候已成了落汤鸡。 她说:“你回家换衣服吧,我自己叫车。” 我苦笑:“这个时候什么地方叫车子?” 连忙将车蓬拉出来,湿漉漉地送她到公司,然后回家。 三个喷嚏之后,顿时精神萎糜,抬不起头来,淋了浴,倒在床上就睡,电话铃响也不去接听,到中午时分起来,但觉头重如铁,颇角火烧似,要命,我病了。 心头顿时一凉,以我目前的身价地位,为一个小女孩送了命可不值得,我一死她还不就跟别人跳舞去了,她会有什么良心? 连忙叫了医生来诊治,打了针,留下药,嘱我多休息。 叔叔的电话跟着到了,“患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病?” 我没好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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