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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欣佩之心油然而生。

  “家父是交通失事丧生的,死亡来得非常突然,有一段时间母亲无法应付,天天晚上我都听见她哭……”

  我低下头。

  这时约瑟的母亲出来了,“吃饭了,在说什么?”她笑问。

  我们坐到饭桌前去,整整齐齐的四菜一汤。

  她比我不知坚强多少,我惭愧地吃饭,因为紧张,吃─许多,肚子都涨了。

  那夜约瑟送我回去,我说:“你母亲很美很强很伟大,你应当引她为荣。”

  “是,她从来没有跌倒过,她是个最好的母亲。”

  真想不到。

  约瑟与她母亲都没有心理障碍,亦没有与常人相异之处,我还有什么藉口作其心碎状?

  我深深叹口气,也许我真应该收拾情绪好好的生活下去。

  这一个结忽然解开,我晚上开始睡得比较好,家辉也不来入梦了,我想:我们之间的缘份真的尽了。

  我开始与老板说:“下星期六当更,请你另觅专家吧,我想在家好好看一本小说。”

  老板膛目结舌。

  我狡舍的说:“我想开了,”我挤挤眼,“反正已经升了职,冉拼下去也没有用。”

  同事笑得绝倒。

  约瑟雀跃,“我早知你不会令我失望,我早知道!”

  我与约瑟来往得更密切了,但始终没有更深一层谈到婚嫁。

  这一关很难突破。

  妹妹问:“为什么?姐,我觉得你与他在一起很快活。”她像母亲,老催我嫁。

  “所以呀,像兄妹一般。”

  她白我一眼,“别这么挑剔好不好?”

  “咦,”我瞪她,“我嫁不出去碍着谁?”忍不住笑。

  “姐姐,”妹妹拍手,“好了,你痊愈了。”

  我叹口气,“所以呀,时间医治一切创伤。”

  “约瑟有功。”

  “我不否认,但!”

  妹妹说:“但但但,挑挑挑,一会儿就到四十岁了,你不是想告诉我,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我幽幽的说:“家辉也不是什么沧海。”

  “这话我本来早想说,”妹妹叹息,“又怕对死者不敬。”

  我低头:“让我再想想。”

  “不急,”妹妹说:“我们不过提点你,谁敢催你?”

  我微笑。

  第一次结婚太匆忙,家辉与我在许多事上格格不入。

  现在年纪大了,比较具智慧,也成熟起来,很清楚理想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合规格。

  我并不敢挑人。但我也有个理想就是了。

  以前只图过简单的小家庭生活,事事依赖家辉,家辉不予我满足就使小性子。

  现在我有了独立的自己,自给自足,到底也算是另一种成就。

  我渐渐培养出自信,遇到挫折,懂得开导自己,我竟在这两年间变成。个所人。

  约瑟的妈妈还不是站起来了吗?她还是多年前的寡妇呢,不幸中之大幸,我活在现代社会里,所负的担子也比她轻,至少在今日,自节牌坊是不复存在的了。

  现在我生活又恢复生气,脾气较以前缓和,精神也较为放松。我与各式各样的男女老幼约会,不是说朋友多就不寂寞,做人接触面广,思想会放开一点,不会动不动钻牛角尖。

  我抬起头来,发觉眼前又是另外一幅风景。

  约瑟说:“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在等比我更好的男人。”

  “不敢,我只是等比较适合的男人出现。”

  “我不适合你?”

  我微笑,“你是我的好兄弟。”

  “岂有此理,谁要做你的好兄弟?”

  我们俩还是笑了。

  其实我也不适合约瑟──他从来没向我提过婚事,我与他只不过定谈得来的朋友,在人生的路程上,他拉了我一把,就这么多。

  家辉逝世两周年,我去鞠躬,遇到他父母。

  两老在默默流泪,我心牵动,过去站在他们身边。

  他们发觉是我,向我默默点头。

  本是姻亲,因家辉这一环断了,我与他们已没有瓜葛。

  如果有孩子又不同,孩子到底叫他们祖父母。

  当初如果怀了孩子,我也会把他生下来,幸亏没有。我茫然地又站一会儿,才向两老道别。

  他们这一辈子是永远不会忘记家辉的了。

  我呢?

  终归有一天,我会再婚,冉建立一个家,生儿育女,而家辉的影子,亦会渐渐淡却,毕竟我们结合只有一年,而他去世已近乎两年,再隔一段日子,那印象就淡得很了。

  那日天气晴朗,我感慨人生无常,乘车回家。

  到了家泡杯好茶,已在缓缓呷喝,想静一会儿,电话铃就响了,朋友来约我出去的催请。

  我取出日记部,逐一告诉他们,哪一日有空,哪一日无空。

  我过得很热闹,死的人死了,活的人总要活下来,家辉在天有灵,也希望我活得更壮健更活泼。

  我要向将来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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