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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申去了三天,我心焦了三天,像是被人用火慢煎似的,不见有多痛苦,只是寝食难安。

  消息来了:“你那朵丁香花,属于此间”个失势的二世祖,他父亲并不宠他,只供给他住以及一日三餐,活脱脱的失匙夹万,生活很痛苦,放太子账的傍友不是没有,希望是渺茫。”

  “她不是贪财的女人。”

  “贪财两个字还凿在额角不成。”何甲说。

  “你若果认识她,你就不会这么想。”

  “罢哟,一个男人当然把他心目中的女神想像得十全十美。”

  我生气,“我不是那种盲目的人。”

  “那么你有什么解释?”

  何甲哈哈突起来,然后非常讶异的说:“你自己天真倒也罢了,怎么强逼全世界的人也陪你天真?”

  “我去问她。”

  “别傻,这样会吓走她,你有什么资格收买她的灵魂?即使她是自由身,她也有权不选择你的,你这个人真是。”

  何甲说来句句是道理,不由得我不三思而后行。

  “你听我的话,一切听其自然,不要操之过急,该你的就是你的,”但又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跟人家争老婆。”

  我撑着头想很久,“也许是,但我喜欢她。”

  “含蓄点,没有人比好色之徒更可怕了。”

  丁香与她丈夫分居。二世祖住在祖屋里,应有尽有,丁香住自置的公寓。

  圈子里每个人都猜测二世祖未曾尽过做丈夫的责任,几乎每一个仙的开销都由丁香自己负责,但没有人知道丁香为什么不离开他。

  没有人知道。

  丁香的工作很辛劳很吃重,但她独自挑起担子,勇往直前,永不言悔。

  我也问过她,她说:“一个人嘛,总得做,不做干什么?坐在家中尽发霉。”

  “一个人?你不是有夫之妇吗?”

  她笑,“你何必故意挑剔我的语病?”

  “事实是嘛,”我说:“背着个丈夫独自生活,这种困难我从来没有听过。”

  丁香转过头来,“你说话太不含蓄了。”然而语气还是温和的。

  “我不应该触及你的私隐。”

  “城里公开的秘密,也算不得是什么私隐。”

  “丁香,你这样日日生活在痛苦中,不打算自救?”

  她沉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改更你目前的生活情况呀。”

  “如何改良?”她问:“劝我离婚?成年人哪有如意的事,当然得作某一个程度的迁就,谁不在受委曲?或是工作上的,或是婚姻上的,谁能为所欲为?总得付出代价才行。”

  “你的代价未免太大。”

  “我不觉得。”

  我苦笑,“吹皱一池春水。”

  “你知道就好。”她微笑。

  “是因为你仍爱他?”

  “爱有很多种,在某方面来说,是。”她颔首。

  “我认为他对你并不怎么样。”

  “人们对富家子总有偏见!以为他们享尽人间清福,其实他们也有痛苦。”

  “是。”我讽刺的说:“乘坐哪一辆劳斯莱斯呢?真是痛苦。”

  她白我一眼,不言语了。

  我仍为她仍然爱她的丈夫。

  我的朋友何甲跟我说:“张丁香这段婚姻,维持不了很久了。”

  “怎么这样说?”我吃惊,并没有因此大喜。

  “她丈夫有外遇。”

  “什么?这么好的妻子还要揽外遇?啥道理?”

  “外遇是彭玲玲,你明白了吧?”

  彭玲玲是著名的女歌星。

  “不是说没钱吗?”

  “没钱?”何甲笑,“有人肯放太子账,奈何?”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丁香呢,她怎么想。”

  “她还未知道吧,你这样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她是聪明人,早该知道了吧?”

  “不一定,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立刻打电话约了丁香出来,预备跟她摊牌,把一切告诉她。

  我也是个西化的人,平时绝不管闲事,但我对丁香的事,有种“已任”的感觉。

  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平静,“有什么事?”她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气。

  “在电话说还不是一样。”

  “如果我是请你吃饭吧,你是决定要推辞我了?”

  “我心情不大好,”她说:“不想出来。”

  “是你风闻什么消息来着?”

  她叹一口气,“原来如此,你是第107个告诉我,我丈夫有外遇的人。”

  我怔住。

  隔了一会儿我说:“我是真关心你的。”

  “是吗,他们也都这么说!这年头好心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淡淡的。

  我真被她气死。

  “就算你不当我是朋友,也该为自己着想。”

  “我怎么为自己看想?”

  “人家不爱你了,你也得有个打算。”

  “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的声音仍然银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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