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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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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想征服险峻高峰,在所不计。 海明离开之后,来了一家三口陌生人,两夫妻,孩子约莫三四岁,顽皮得不象话,按都按不住,满屋跑,见什么揪什么来玩,似只小人牌炸弹,又似一阵旋风。 坐了一会儿,年轻夫妻歉意地走了,那孩子犹自尖叫,把整张台布连杯带碟扯到地上。 丹青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待他们走了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写张字条,贴在门口:十岁以下儿童,恕不接待。 丹青逐项收拾,满头大汗,这次蚀了老本。 那可怕的小怪物,真事孩子中的渣滓。 人总要到了中年才会发觉幼儿可爱,丹青适才只想拧住小家伙打他一顿。 “小丹。” 丹青一乐,“妈妈,”连忙迎出来,“早班飞机回来的?” 葛晓佳一见女儿汗流浃背,心疼地嚷:“季娟子干吗,训练奴隶乎。”“阿姨不在。” “她去了哪里?” “巴黎。” 葛晓佳立刻沉默下来,小丹一看,就明白了,母亲很知道娟子此去为何为谁。 因为母亲脸上没有惊喜,小丹又联想到,娟子此行,好友并不苟同。 小丹说:“妈妈你倒是有兴致来这里看我。” “反正有空,给我一杯冰咖啡。”她挑个近窗座位。 小丹做了两杯,坐在母亲对面。 “娟子几时回来?” “没说。” “你知不知道她去找谁?” 丹青有心替阿姨守秘,缓缓摇头。 葛晓佳叹口气,“那人叫胡世真,是她命中克星。” 丹青干笑一下,“不一定是去看他吧。” 葛晓佳扬起眉,“今天我烧两味好菜给你尝。” 小丹高兴地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这就回家。” 张海明这时却再度光临,“丹青,我想清楚了——”一眼看到陌生女客,噤声已来不及。 丹青连忙趁这机会与他言和,“海明,这是家母。” 海明讶异地说:“是真的?实在看不出来,恍如一位大姐姐。” 葛晓佳一听这话,哪去管真情还是假意,只觉双耳受用,又深深喜欢这年轻人乖巧出息。 当下就说:“小丹是你的朋友吗?” 丹青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原来张海明亦谙此招。 海明连忙过去为伯母拉椅子递烟灰缸,招呼周到。 “小丹,把海明请到舍下便饭吧。” 丹青经过海明身边,喃喃地说:“巧言令色鲜矣仁。” 但却捞到一顿便饭。 取什么舍什么,轻而易见。 海明很快与伯母混得极熟,他叫她葛小姐。 稍后又把自己母亲的二度结婚照片取出给她看,两人研究半晌,反而冷落小丹。 丹青躺在沙发中,带着微笑,很乐意看到母亲开心。 他们渡过一个很热闹的黄昏。 饭后送走小朋友,葛晓佳才说:“我已经辞了职。” 发布过这项坏消息,她名正言顺当小丹脸斟酒喝。 “妈妈,你不如索性休息一年半载。” “即使生活不成问题,天天起来做些什么呢?” “真可怜,连享受都忘了,喏,看报纸喝红茶,约人午饭,逛街饮下午茶,同女儿说说笑笑下盘棋,或相偕旅行去。” 葛晓佳摸着女儿的头发,“你过了这个暑假就要走的。” “那么把这个家解放,我俩去外国过新生活。” 葛晓佳再倒一杯威士忌加冰,“你走了我可要寂寞了。” “一起去。” “走不动。” “心理作用。” “再说吧。” 三杯酒落胃,她已有困意,走到浴室,放大缸水,泡下去,闭上眼,不如意事,浑忘一半。 丹青叹口气,她打不破母亲这层心理障碍。 半夜,她听见无线电幽微的音乐声,起身查看,原来是母亲开着收银机睡熟了。 丹青熄掉机器。 父亲这一刻在做什么? 丹青巴不得可以任性三分钟,拨电话到他家,半夜三更把他叫醒,说些不相干的话。 丹青当然没有那样做。 第二天,葛晓佳比女儿早起,摊开英文报纸在看聘人栏,一只手夹着香烟。 丹青问:“猎头族没与你联络?” “我想了解市价。” 丹青看到母亲的黑眼圈,摇摇头。 她放下报纸,“行头窄,来来去去是那一百数十人,真想转行。” “无论怎么样,妈妈我一定精神支持你。” 她拍拍丹青肩膀,“卖嘴乖。” 随后她又问:“阿姨有无音讯?” 小丹摇摇头。 葛晓佳担心,“不是不回来了吧。” “不会的,十天八天就有消息。” 葛晓佳翻过一页报纸:“和宜董事总经理陈佩华宣布委任张君玉为宣传推广主任……咦,这两个死对头又碰在一起了,还肩并肩齐齐看着摄影机言笑甚欢呢。” “谁比较可爱?”小丹问。 “谁还讲这个,又不是小白兔竞赛,能办事就好。” 葛晓佳喝干了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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