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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女郎在等的人,是顾自由的男朋友,小丹瞪大眼,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心中怒意压制下去,她真想拿扫帚来拍走林健康。

  岂有此理,要见面也走远一点,同一间咖啡室,同一张桌子,太不留余地了。

  林健康却不知道有人在一角咒骂他,坐在女郎对面,顺手放下车匙,取起冰茶就喝个干净,并且转过头来说:“小丹,我来同你介绍,这是我朋友洪彤彤。”

  这无耻之徒,他真好意思,还光明正大的展示胜利。

  丹青瞪着他,不出声。

  林健康也不以为意,付了帐,带着女郎离去。

  只见他们走近车子,林健康用双手握住女伴的纤腰一托,就把她送进车座,连车门斗不用打开。

  那女郎只是笑。

  丹青心里充满悲哀,是,不关她事,但是这样的欢愉如果建筑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痛苦上面,又有什么快活可言?

  车子绝尘而去。

  唉呀,这一切莫叫乔某人都看了去才好。

  她警觉的抬起头,已经来不及,乔立山正看着她笑。

  如果是海明,早给她教训一顿,但因为老乔是老乔,丹青只过去替他添咖啡。

  脸上还讪讪的。

  没想到他问:“男朋友?”

  小丹抬起头,过半晌才会过意来,啊他误会了这件事,于是也学着他先头那语气狡慧地答:“女朋友的男朋友。”

  乔立山点点头,“原来是打抱不平。”

  丹青苦笑,“我有吗,我敢怒不敢言,这年头,谁肯为谁仗义执言,谁有宗旨,谁有正义感,还不统统是各人自扫罢了。”

  乔立山一怔,小女孩竟然说出这样沧桑的话来,十分意外。

  “假使我真是英雄好汉,应该拍案而起,直斥其非。”

  “不要内疚,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他怎么可以那样!”

  乔立山说:“他有权那样。”

  “你帮他?”丹青忿忿不平。

  乔立山但笑不语。

  丹青随即明白,颓然说:“是,他有权选择。”

  “我知道你会明白。”

  丹青略为腼腆,看向窗外。这个下午,虽然叫她看见许多不如意的事情,但乔立山出现,已经足以补偿。

  “那一叠书是什么?”她搭讪问。

  “资料。”

  “有关什么?”

  “很偏僻,有关十九世纪华侨漂洋过海抵陆加拿大做苦力的故事。”

  “啊,那真是血泪史。”

  乔立山笑,“小兄弟,你好象懂得蛮多的。”

  “写人文学论文?”

  他改变话题,“一个人守着店堂,不觉寂寞?”

  “同客人说说话,一天很容易过。”

  这提醒了他,看看腕表,挽起书,“改天再见。”

  丹青即刻问:“几时?”

  乔立山答得也快:“随时。”

  丹青为之气结。

  他拉开玻璃门,客气的道别,挥手而去。

  丹青不置信有这般机灵的人物,同她过去所认识的异性完全不同。

  无论如何,她盼望再见到他。

  把钞票放进收银机,小丹听见清脆的叮铃响。

  娟子咖啡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型舞台,不断上演浮世绘,客人担任主角,剧目天天换新,店里伙计兴之所至,也可偶而上台客串,不过,千万不要喧宾夺主,假戏真做。

  娟子开这间饮品店,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丹青明白了。

  她把地方收拾干净,上楼去查看娟子的起居室。

  一进门就嗅到一股隐约的幽香,这只香水小丹最最熟稔,娟子阿姨打十年之前就已经用的午夜飞行。

  娟子是那样含蓄高雅的一位女性,模样标致,品味特别。

  才分别数天,丹青已经想念她。

  那天回到家,父亲的电话跟至,大声责备前妻:“一年到头不在家,误解新潮,自以为时髦,明明没时间照顾孩子,偏偏又死霸着女儿不放。”

  丹青问:“有什么荆棘,情绪不佳?”

  “唉,明明到手的生意,又被人横手抢了去。”

  “这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阮志东叹口气,“对不起,我太累了,语无伦次。”

  疲军焉能作战?白天办公,晚间不好好休息,还陪着名媛满城逛,那还不累得贼死,活该。

  “小丹,我知道你不会同情我这无用的父亲。”

  也许这个夏季太长太热,没有人受得了,都开始崩溃。

  “爸,你找妈什么事?”

  “无事。”

  小丹听他那口气,明明有事。

  过一阵,他说:“我与你母亲在十九年前的今日结婚。”

  丹青不能相信这个悲惨世界里所发生的真人真事。

  分手之后忽然记起结婚纪念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可惜妈妈出门去了。”

  “告诉她,老板不是重视她,而是欺侮她。”

  “她不知岂非更好,知道了又怎么样?”

  “小丹,有时你比我们还要懂事。”

  丹青无言。

  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女声:“同谁说话,没完没了。”

  “爸爸,改天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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