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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千思万想,忽然开了窍,把思维打通,得到结论,我便前来与你相会。”

  “等等,你说得那么玄,我不懂得。”

  苗红叹口气,“你已知来龙去脉,还不心足?”

  “不,故事中尚有许多空白,譬如说,你意中人到底是谁?”

  “那就要看你如何安排了。”

  “我?”如心愕然,“你们的事,我怎么安排?你在说什么呀。”

  苗红忽然指一指如心身后,“谁来了?”

  如心转过头去,发觉空无一人,再回过头来,已失去苗红踪迹。

  她一顿足,人也就醒了。

  只斟一杯水喝,她就伏到书桌上,忙着把情节写出来。

  马古丽推门进来,看到年轻的女主人埋着头不知在写什么,一张脸灰蒙蒙,眼睛窝了下去,她大吃一惊,不动声色,走到楼下,找丈夫商量。

  “费南达斯,周小姐情况不妙。”

  费南达斯不作声,过半晌才说:“她发现盒子那日……”

  “她不该打开盒子。”

  “现在,她的情况同黎先生去世前一模一样。”

  “不会那么差吧?”

  “她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我们总得帮帮她呀。”

  “我们只是仆人,听差办事,千万不要越轨。”

  “或者她不应该到岛上来。”

  “这古怪而美丽的岛屿不利主人,却不碍我们仆人。”

  “岛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何必追究呢,马古丽,你且小心照顾周小姐饮食。”

  周如心伏案速写。

  像是有人握着她的手,操纵了她的思维,把故事一句一句读给她听,借她的笔写出来。

  有若干细节,无端跃进脑海,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合情合理——

  黎子中问苗红:“你可是属马?”

  苗红轻轻答:“是,家父同我提过,可是又说我十二月出生,冬日草地已芜,故我是一匹苦命马。”

  黎子中说:“那,我比你大十二岁。”

  苗红低下头,不知厂长怎么会提到这一笔。

  “去同你父亲说,我想带你走,叫他放心,我会照顾你。”

  苗红退后一步,深深吃惊,他对她来说,百分之百是个陌生人,她完全不认识他,怎么可以跟他走?

  她不由得冲口而出:“走到什么地方去?”

  他笑了,“天涯海角,自由自在,这世上有许多无忧无虑的乐土。”

  但是苗红不愿意离开她的出生地,她穿惯纱笼,日常赤足,叫弟弟爬上树,钩下椰子,喝它汁液,又到田里拗甘蔗吃,在河塘摸虾,她认为这就是乐土。

  况且,在这里,她还有不少朋友,她不愿跟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异性远走他乡。

  可是黎子中一门心思地说下去:“你要学习英语,学会打扮跳舞,时时伴着我,我会带你看这个世界。”

  苗红的头越垂越低,在她那个年纪,任何比她大十年的人己是老古董。

  她不愿意,对于黎子中权威的语气,她觉得害怕。

  她鼓起勇气问:“你,可是要与我结婚?”

  黎子中一愣,忽然笑了,像是猜不到这女孩会有此非分之想。

  这一切落在苗红眼中,心中更添三分自卑,一分气恼。

  “去,回去同你父亲商量。”

  苗红低头走回家中。

  父亲已喝醉了。

  抬起朦胧眼,问女儿有什么话要说。

  “你放心我离开家吗?”

  父亲反问:“你要嫁给亚都拿?”

  “我,我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

  “叫亚都拿父母来说亲,你要知道,回教徒好娶多名妻子。”他呵呵笑。

  “不,”苗红说,“不是亚都拿——”

  “亚都拿本性不错……”

  他昏睡过去,酒瓶滚到墙角。

  苗红知道没有人会替她作主。

  亚都拿父母根本不喜欢华女,亚都拿本身是名穷小子,自己都养不活。

  她走到窗前,仰起头,看椰林梢那弯钩似的新月。

  看来,她很快将离乡别井了。

  命运真奇怪,因为弟弟跑到厂房去偷了一把风扇而改变了她一生道路。

  她跑去找亚都拿。

  亚都拿坐在河畔吹笛子,她看到他远远站定。

  他已闻头家看中了她,要带她远走高飞,他父母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当然,土著与华侨的矛盾己日益白热化,冲突似无可避免,他们要表态,就得疏远华人。

  亚都拿知道苗红夤夜找他,是为着来说再会。

  她没有走近他,他也没有。

  亚都拿把笛子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那笛子如人声般呜咽,轻轻诉说他们快乐的时刻,到最后,他向她道别。

  两个年轻人均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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