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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宋太太可有性命之虞?”

  我指指胸口,“一枪中在这里。”

  “马可呢?”

  “唉!”

  “快,带着盼眯走。”我说。“衣物都留下来,你们快到飞机场去。”

  有人敲门。我看—看瑞芳,心中慌乱。

  瑞芳说:“进来。”

  来人是宋约翰。

  他说:“少爷叫我把季兄一家送到飞机场去。”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我说:“她与孩子可以马上走,不必收拾了,我则想多留一两天。”

  宋约翰有点意外,他扬起一条眉毛,“那也好。”

  瑞芳抱起盼眯,我替她披上大衣,跟着宋约翰出去。车子开到飞机场,我看着瑞芳与盼眯上飞机。

  宋约翰跟她说:“季太太,孩子的病,将来再说。”

  瑞芳跟我说:“你快回来。”

  我点点头。

  归程中我与宋约翰很沉默。

  终于他问我:“嫂夫人可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说:“没有,我只告诉她马可激怒了宋总管,宋太大因此受重伤。”

  “谢谢你。”他说。

  一直回到家,我们没有再说话。

  车子经过大门,直驶了十分钟才到二门。我心中有个奇异的想法:若果死在这个地方,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

  与宋约翰—起吃晚餐,我反常地吃了很多。

  宋路加忽然出现。

  他开门见山:“季兄,你的血型是O负?”

  “是。”我说。

  “可否请季兄帮忙?”

  “可以。”

  “请到这边来。”

  我跟他到一间精致的小房间,有一个外籍白衣护士守着简单的仪器,在那里,三日内,每日我输出二品脱的血。

  我没有问任何问题。

  每夜我累极而睡。

  接到瑞芳自纽约拍出的电报,一颗心落了地。

  三天之后,宋约翰奉命送我回纽约。

  我问:“宋太太——”

  “她平安。”他简单的说。

  他叮嘱我几件事:令我停止写作一年、马上搬家、一家人没事别乱走。

  我都应允下来。

  抵达纽约,三天之内就搬了房子,反正我岳父在纽约有的是公寓。

  我的心境却久久不得平静,并且肯定这一件事尚未结束。

  我觉得生活闷腻,后悔没有答应成为宋家的—分子。

  三个月的宁静生活今我发慌。

  瑞芳问我:“你是否担心宋榭珊?”

  我说:“不,我知道她会复元,宋医生一定有起死回生之功能。我只觉得自己没报知遇之恩,为此烦躁。”

  瑞芳说:“我可没要求你为朋友两肋插刀。少堂,有很多事我肯定你没告诉我,我觉得宋家不简单。”

  我否认:“他们会把秘密告诉我?”

  瑞芳说:“宋家可没把咱们当外人。”

  过农历年在香港鲍家,鲍老先生坚持新年要热闹喧哗。

  盼妮一到便寻她的小朋友,我去逛集古斋,瑞芳带着盼眯服侍老人家,承欢膝下。

  鲍家布置豪华,气氛融和,我的中国便是香港,我的老家姓鲍,呵,家与国的观念在此。

  干革命的事业并不适合我,基本上我是一等良民,懦弱的好人,外界的大事对我没有切肤之痛,事情如果不临到我头上,得过且过,除非自己妻女受到侮辱……

  我不能学谭嗣同、秋瑾,我会害怕,人家拿枪一指,我就魂魄齐飞;啊,不,我不是死士。

  宋家的人把我估计太高。

  我惆怅的想,我不是那份人才。

  结果我颓丧起来,日日躺在岳父家喝最好的拔兰地。发最俗的牢骚,然后跟鲍船王去选购盆栽。

  那日我与瑞芳逛完街回家,看见盼妮奔出来,我还没打开车门,盼妮便一脸喜色的问:“你猜谁来了。爹?”

  “谁?”我没有兴趣。

  “马可哥哥。”盼妮说。

  我的血一凝。

  瑞芳向我看来,她也知道事情来得突然。

  我连忙问:“他在哪里?”

  “在书房等你。”

  我急步进屋子。

  “马可!”我扬声。

  马可自书房走出来,脸容憔悴,一腮于思。

  “马可!”我忍不住拥抱他,“稀客,怎么来的?”

  他说不出话。

  我转头对盼妮说:“你帮妈妈去做两盘子冰淇淋招待我们。”

  瑞芳知趣地引开女儿。

  马可低着头,我等他的情绪平稳下来。

  “近来如何?”我试探着问。

  “我见过榭珊了。”他抬起头。

  “她怎么样?”我也非常关心。

  “她在恢复中。”

  “他们的计划呢?”我又问。

  “如常进行。”

  “将有很多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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