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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宋二说:“少奶奶不该让马可直叫名字。”

  “何必拘泥。”宋榭珊说。

  “家有家法。”宋二答。

  宋榭珊只是笑了一笑。

  我仍觉得宋榭珊没有喜怒哀乐,别人的感情至少会在双眼中露出来,但是宋榭珊连眼睛里都不起一丝变化。瑞芳说得对,她是一尊大理石像。

  宋二带我们在大屋四周游览。

  宋二是个可敬可爱的人,我益发觉得与他如兄弟一般,异常合得来。

  “这间屋子以前的主人是一个逊位皇帝,因此装修得很好,我们不过搬了点摆设来,一应俱备。”他说,“我们少爷很怕热闹,他喜欢静。”

  我们走在花园中,心旷神怡,瑞芳说:“家父也喜欢静,可惜他总是放不下事业,不能找到—处这样的地方退休。”

  宋二说:“鲍老先生也许可以放一段日子的假。”

  瑞芳说:“我会回去劝他。”

  我笑说:“这里最懂得养生之道的恐怕是我,一年才写三个月的稿子,其余的日子挂名做研究,其实是闲荡。”

  宋二改正我:“是闲云野鹤。”

  园子的一角飞出一只只鸽子,我很诧异。

  宋二说:“是马可,马可迟早要被父亲剥皮的。”

  瑞芳笑出来。

  我们走近去。

  我看见盼眯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小裙子端端正正坐在—张小凳子上。

  在她面前有一个小型舞台,马可站在舞台上,打扮成小丑样子,做着哑剧的手势,在肩膀上、腋下、背后,不停地变出一只只白鸽,神乎其技,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小盼眯猛笑,拍起小手。

  瑞芳惊叹:“呀!真没想到马可会这一套。”

  “雕虫小技!”宋二不以为然。

  马可看见我们,向我们招手,我老实不客气,坐在草地上欣赏起来。

  只见马可把白鸽无穷无尽的变出来,挥上天空,任由它们自由的飞走,甚至是扭扭身子,或是捏一下手指,都有白鸽随时出现。

  终于他一鞠躬,表示表演完毕,我大力的鼓掌。

  他走下台来,小盼眯扑上去,他抱起盼眯亲她的脸,“我的小面孔,可爱的小面孔。”

  瑞芳笑,“你叫她什么?”

  “小面孔,你看盼眯的脸多小巧精致。”

  瑞芳高兴地说:“我从没听过更美的绰号。”

  “谢谢你。”马可也很开心。

  我笑着对盼眯道:“眯眯,你现在有个名字叫小面孔。”

  瑞芳说:“难得你们都不嫌眯眯。”

  马可坐在草地上,凝视小盼眯的憨笑,然后说:“我们之间,她是最幸福的。”

  宋二说:“马可的废话最多。”

  我看瑞芳一眼,瑞芳轻轻提醒我:“宋医生也有这个说法。”

  宋二跟他弟弟说:“马可,你在这里也是耗,左右没事,还是回纽约去吧。”

  马可不悦问:“这难道不是我的家?”

  宋二说:“你把这里当家,就该听爹的话,守着点。”

  马可“霍”地站起来,“二哥,这些人当中,就数你最了解我,你也这么朽腐,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们还做梦!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会成功的。”

  “马可!”宋二忽然怒不可遏,“住嘴!”

  马可指着他:“二哥,你想想看,你仔细想想,难道我竟说错了?我们一家子连宋家明在内。为什么而生,又为什么而死——”

  “够了!”宋二暴喝一声。

  瑞芳与我丢一个眼色,我连忙把马可拉在一边。

  瑞芳对宋二说:“我们到那边走走,我喜欢那片白色风信子,好清幽的一阵杏仁香。”她顿时把宋二拉开了。

  这边马可还在吼:“二哥,一切只是幻像,你们何不醒觉?”

  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但忍不住拍一下马可的背脊,“好了,好了。”

  我与马可绕过喷泉。

  我教训他:“你怎么跟哥哥吵架?”

  他悲哀的垂下头,脸上小丑的化妆是那么明艳,看上去更加诡秘。

  我说:“我陪你去洗把脸。”

  毫不讳言,我对这小子有特别好感,是否因为盼妮的缘故?

  马可说:“这整个计划是疯狂的自杀行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行不通,但还是一意孤行,漫无目的地牺牲。”

  “马可,我不明白你的话,”我很坦白,“这也许是你们宋氏家族的秘密,你别对我透露太多。”

  他低头,把我的话回味良久。

  “不要紧,”我笑,“年纪轻轻,总是冲动。”我停一停,“马可,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你觉得小女盼妮如何?”

  马可茫然问:“盼妮?”

  我硬着头皮:“实不相瞒,盼妮对你很有好感。”

  马可这才会过意来,他微笑,“季兄,我这一生,如我兄弟一样,没有打算成家立室。”

  我很诧异,“为什么?我正想问,令兄与你一表人才,却都是孤家寡人,难道要求太高,难觅淑女?”

  “我们身负使命,无谓误己误人。”他说。

  我心中暗暗吃惊。

  “况且,”他抬起头,“我心目中只有一个女人,我对她的爱念至死不渝。”

  我忍不住问:“是令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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