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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下午,宦楣收到一封信。

  厚厚一叠,在手中秤一秤,很有点份量,宦楣认识墨水的颜色,以及这一手钢笔字。

  信壳上贴着法国邮票,是一张毕加索的和平鸽,信自巴黎一〇六区朗尚路的邮局寄出。

  他又调到花都去了,抑或纯粹度假?

  不拆开信就永远不会知道。

  宦楣深深想念这个人,无限的感激他,但正如智者所言,不忘记旧生活,就没有新生活。

  她看着信封,下了决定。

  刚在这个时候,一个同事经过,看见信上别致的邮票,马上问:“小女集邮,可否赐我?”

  宦楣随和点点头,取过剪刀,小心翼翼把邮票剪出,交给同事,他千恩万谢的收下走了。

  自信壳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

  宦楣看到的字有“月未落”,接着另一行“黄昏”,第三行“已过一朔”。

  她拿着信,到影印房,轻轻把它放进切纸机,按了纽,一刹时整封信化为碎面条。

  宦楣蹲下,把每一条碎片都仔细拾起,装进一只大牛皮信壳,封好,抱在胸前。

  她哭了。

  过了两天,邓宗平在一个招待会上,愤懑抨击白皮书否决直选,是完全背弃大多数市民的意愿,违背四年前的承诺。

  宦楣偕一位负责摄影的同事坐在一角听他的演说:“当局用民意反民意,混淆视听,似是而非,侮辱市民智慧。”

  宦楣的同事啧啧连声:“哗这么大胆的言论,这小子有种。”

  宦楣微笑。

  邓宗平并没有看到她,继续说下去:“市民仍拥有无形的信心一票,数以千计载满汽车、日用品的货柜,远离本市,着实有助本市成为第一大货柜港。”

  听众哄然,苦笑连连。

  同事竖起大拇指,“好!”

  宦楣瞪他一眼,“公众场所,勿谈国事。”

  同事看她一眼,“实不相瞒,”他心痒难搔,“听说你们曾是好朋友。”

  宦楣大方地回答:“现在也仍是朋友。”

  “但是明显地疏远了,为什么?”

  宦楣轻轻答:“我想我配不上他。”

  “胡说,”那摄影同事大抱不平,“我看你们不知多匹配。”

  宦楣忽然之间对一个陌生人吐出真言,“他要做的正经事太多,哪有时间造福家庭。”

  同事惋惜地说:“对,应付得现场观众,就冷落家庭观众。”说得这样趣致,他自己先笑起来。

  宦楣也跟着笑。

  邓宗平演说完毕,众记者一涌而上去做专访,宦楣不甘人后,排众而上,把麦克风递上去。

  邓宗平终于看到了她,四目交投,百感交集,在这一刹那,两人所获得的了解,比他们以往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为多。

  宦楣趋前去发问:“邓律师,可以看得出你感到本市有狂飚将至。”

  邓宗平凝视她,“这是我听过最好的形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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