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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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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要求见他的亲人?” 聂上游摇头。 宦楣抬起头,非常困惑,“但是父亲一向最爱我们。” 聂上游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宦楣仍然用很细小的声音说:“我想回家,我觉得冷。” 邓宗平恢复镇定,“我送你走。” 宦楣像没有听见,又问聂上游:“他真因病过身,抑或有其它原委?” 邓宗平冷冷说:“我肯定如果宦先生留在本市的话,他会仍然健存。” 聂上游脸上浮起一层黑气。 邓宗平自喉底哼出来:“请记往自古邪不胜正,眉豆,我们走。” 眉豆忽然甩开他的手。 “你们走,我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她走向雾里,冉冉消失在白雾中。 宦楣忽然之间清醒了,到今天她才肯承认,一切都是事实,这不是一个噩梦,她不会醒来,她要活下去。 真没想到没有与父亲话别的机会,原本以为他会为女儿主持婚礼,还有,再为女儿的女儿主持婚礼,最后在女儿的女儿的女儿陪伴下寿终正寝。 有些人的生命剧本犹如一本写坏了的小说,上半部开始得轰轰烈烈,引人入胜,满以为不知有多少丰富奇趣的情节要跟着出场,但没有,到后来,销声匿迹,呜咽一声,就告结束。 宦楣靠在水门汀栏杆上,想到父亲,神色温柔而凄怆。 她不记得他有什么特别嗜好,他惟一兴趣是做生意,他不算懂得享受,对生活要求也并不高,成功的时候,他会有极短一刻的踌躇满志,最多三两个小时以后,他又再去为下一个计划努力。 很难说他快乐抑或不快乐,更加难说他满足抑或不满足。 宦楣在山上站了大半个小时,沾湿了衣襟,才回头往原路出去。 有人叫住她,“小姐,要车?” 是聂上游。 邓宗平的工作忙,想必已经赶下山去办案。 宦楣坐聂君的车子下去。 她与他商量整个下午,决定了几件大事。 宦楣知道,聂君为她担着极大的关系,这一点非宗平可以了解。 三天后,她出门去把父亲骨灰迎回来。 在飞机场接宦楣的是许绮年。许在外地读到报纸,震惊悲伤,不想继续旅程,于是结束假期,赶回来与宦楣会合。 许绮年失声痛哭。 借宦楣回到家中,她已经双目红肿。 宦太太迎出来,神色并不见得特别悲切。 许绮年起了疑心,问宦楣:“你是怎么对母亲说的?” 宦楣不出声。 宦太太对许绮年说:“眉豆要找工作呢,至要紧岗位上有可靠的年轻人,你说是不是?” 许绮年瞪着宦太太,忽然看出端倪来,她霍地转过身子,惊问宦楣:“宦太太这个情形有多久了?” 宦楣垂着双目,浓眉重重压着长睫,没有答复。 “眉豆,回答我。”许绮年的神情绷紧。 宦楣终于低声说:“医生讲,这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她不想知道,不想看见,心里面就干净。” 许绮年一呆,跟着奔进宦楣的房间里,伏在一角,号啕大哭。 宦太太诧异的说:“她怎么了?” “她心请不好过。” “早点嫁人,什么毛病都没有。”宦太太下结论。 “只怕披上嫁衣事更多。” 宦太太叹一口气,摇摇头,回到房间去。 宦楣搭住许绮年的肩膀,“不要难过,我母亲一切正常,只是对时间空间有点混淆,对最近家中发生的几件大事,她只有一个概念,有时记得,有时不,因此抵消绝大部分的痛苦。”宦楣停了一停,“难道,你不想像她?” 许绮年呜咽问:“宦晖呢,他知道这一切没有?” “我不晓得。” “你劝他回来吧,接受事实,总有一天可以重新做人,逃亡在外,生生世世不得安乐。” “我不知道他在何方。” “眉豆,我小觑了你。” “有一件事情,真是当务之急。” 许绮年擦干眼泪,“是,我知道。”她打开公事包,取出几份资料。 都是市面上适合宦楣做的工作。 许绮年将每一份职位的优势劣势都向她分析清楚,薪酬、前途以及可预见的人事困难等等,皆毫无保留地讲个一清二楚。 一小时后宦楣感动地按住她的手,“你原不必对我这么好。” 许绮年苦笑,喝一口水,说道:“眉豆,我也难得碰到尊重我愿意接受我意见的人,往日我一腔热血待人,人只当我别有意图,狼心狗肺,曾劝人移民,人以为我拖他落水,又劝人与那无良之人分手,人又怀疑我妒忌,三下五除二,与我疏远,与我反目。眉豆,你看我是古道热肠,人看我是多管闲事,一念之差,天渊之别,我俩有缘分,你肯听,我怕什么讲。” 宦楣怔怔的看着她。 许绮年说:“你若不嫌弃,就认我做一个老姐姐吧。” 宦楣站起来拥抱她。 出乎意料之外,宦楣最终挑选的,是电台一份记者工作,薪水最低不在话下,且有可能苦不堪言。 许绮年即时了解到该份职业的性质有补偿作用,过往宦楣的世界与普罗大众完全脱节,此刻一有机会,她想与社会有比较深刻的接触。 许绮年佩服这个选择。 经过中间介绍人,宦楣得到该份工作。 许绮年的忠告是“即使是支一百元月薪,也是一个责任,亦有人事倾轧,必然有得有失”。 第一天上班是一个倾盆大雨的日子。 邓宗平来接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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