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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这位是自由吧,真正难得。”

  她们俩人握手。

  宦楣这才发觉一屋都是女子,像打仗时一样,男丁统统流亡在外。

  宦楣送小蓉出门。

  “寒流来了,数星星的时候穿多一点衣服。”小蓉说。

  星?

  多么遥远的事,宦楣不相信曾经一度她竟有心思观星渡日。

  她问小蓉:“你认为我应付得了?”

  “当然,我做得到的事,你也可以。”

  宦楣不出声。

  “求生的律例原来最简单不过:死不去,也就活下来了,战壕中的士兵都明白这个道理。”

  当天晚上,宦太太召集女儿与媳妇谈话。

  她轻轻把名下所有私蓄放在桌子上,仿佛想说话,张开嘴,又合拢,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再做解释,每一件事都简单明了。

  她上楼去了。

  宦楣问自由:“我们可以维持多久?”

  自由比她经济实惠,她盘算一下,“约六个月。”

  “首饰呢,母亲有许多闪烁的石头?”

  自由说:“既然不见,一定已售。”

  宦兴波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三十年建立此家,宦楣真不明白何以一场赌博会使他们倾家荡产。

  两个年轻的女子相对无言。

  宦楣发觉自由嘴角孕有笑意,她大惑不解,过很久,她才发现,自由那菱型嘴角天然弯弯向上,不笑也像笑,天生一副令人愉快的表情。

  宦楣轻轻说:“你要是现在回家的话,少吃许多苦。”

  自由这一下子真的笑了,她不睬她,独自上楼去。

  宦楣躺在沙发上,盘算着搬家的事,小时候,她听过许许多多奇怪的传闻:王家生意倒闭后,公子竟去做地盘工人。还有,萧家的房子充公,一家住到车房去。何府的媳妇不甘出卖珠宝帮忙补偿,愤然服药。

  宦楣一直把这些当天方夜谭,左耳进右耳出,听罢讪笑一会儿——也就去在脑后。

  现在她的地位跃升,从一个听故事的人,变为故事的主角之一。

  “眉豆。”

  宦楣睁开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聂上游微笑,“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原来你还是飞檐走壁的侠盗,闲话休说,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他们已经安全抵达第一站。”

  “什么地方,马尼拉、曼谷、新加坡?”

  “我听说你们要搬出去住。”

  “上游,请安排我与他们通一次话,我恳求你。”

  他轻轻说:“那不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

  “每事必有例外,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聂上游答:“我尽量想办法。”

  “自由几时走?”

  “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来干什么?”

  “宦先生吩咐,南区的祖屋仍在,你们可以暂时搬去住。”

  “祖屋,什么祖屋?”

  “顾名思义,大抵是宦先生未发迹时最早置的房产。”

  “我从来没听说过。”

  “还有,他嘱我代垫你们的生活费。”

  宦楣苦笑,“别骗我,父亲已经山穷水尽,自顾不暇。”

  聂上游沉默,“那么,当我私人资助你。”

  “长贫难顾,你会后悔。”

  “如果可以结婚的话,男方就无从反悔。”

  他曾经多次提及婚事,没有一次比今次更加认真。

  “不,”宦楣一口拒绝,“你陷我父于不义,我们不再是朋友。”

  “宦楣,你为何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免得你误会我俩此刻门当户对。”

  “你仍然在等邓宗平?”

  “聂上游,看天份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拿这种琐事来烦我。”

  他沉默了,过一会儿,公然自前门离去。

  这个时候,刚刚凑巧,一辆计程车与小型货车的司机在路口起冲突争吵相骂,惹人注目,一时没有谁注视宦宅大门。

  宦太太闻声摸下来,“是毛豆吗,是否毛豆回来了?”

  宦楣别转面孔,心如刀割。

  五号。

  是宦家的人住在宦宅最后一个晚上。

  一清早邓宗平就来照应。

  宦氏母女留下一仓库无用的衣物,只提着两件行李。

  宦太太并无留恋,宦楣硬着心肠,叫工人联络慈善机构来抬走杂物。

  自由在一旁轻轻说:“留着也许将来有用。”

  宦楣笑一笑,祖屋根本无空间堆积这些身外物。

  “自由,你同母亲先起程,我来做最后查看。”

  宦太太坐在园子里静静向山下望,青草地多日未经修剪,已长出蒲公英来,花卉枯萎一半,处处落英。

  正要动身,忽然之间,一辆香蕉黄的开篷车铲上斜坡,喇叭按得震天响,车子停下,一个穿皮草的女子跳下来,走近她们。

  宦楣一怔,来人是叶凯蒂。

  她把车匙圈套在右手的无名指上,使劲的溜溜将它转动,一边点头说:“宦太太你好,宦楣你好,长远勿见。”一边信步走上来。

  宦楣开头不知道凯蒂为何来此,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凯蒂是来接收宦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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