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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宦楣一时会不过意来,也没有心思去揣测他语里含意。

  自由在家里等她。

  “医生来过,伯母已经熟睡。”

  “自由,你过来。”

  两个女孩子一起坐下。

  宦娟说:“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自由,没有人会怪你。”

  自由低下头,看着手心,微微笑,“是因为我不受欢迎?”

  “别胡说,这个宦家,已不是当初想迎你进门的宦家。”

  “我看不出有什么分别,除非宦晖不要我,否则没有理由叫我走。”自由语气十分平静。

  宦楣内心激动,握住她的手,“自由,谢谢你的支持。”

  自由轻轻说:“这是我的义务。”

  宦楣到书房去敲门。

  过了许久,宦兴波在房内叫她走开,他欲独自静静思考一些问题,连女儿都不想见。

  宦氏大宅忽然阴云密布,宦楣开亮了所有的灯,仍然无法驱逐那股幽暗的压力。

  她取过车匙,同自由说:“我出去走走。”

  到了车房,才发觉是火红色跑车的锁匙,宦楣心中愁闷,正想发泄,坐上车子似箭一般开出来。

  下雨了,豆大的水珠打在车窗上,水拨迅速左右移动,宦楣没有将车子减速,驶上郊外公路时,有两架改装过的房车尾随她身后想超速挑战。

  宦楣把一股恶气尽出在他们身上,在大雨中将车身不住摇摆,故意不让后车驶上来,那两辆车见有反应就大乐,紧尾随,好几次把保险杠贴上来。

  但是宦楣的车始终与他们维持约一公尺距离,无论他们怎样努力,还是差那一点点。

  渐渐后面的车子发觉被耍,仍不气馁,死命地追,但宦楣已经不想再玩,转移排档,一踩油门,十秒钟内去得无影无踪。

  那两架车的司机惊魂甫定,才发觉能耐与技巧都与红车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禁傻在那里。

  宦楣把车子驶往聂宅。

  雨越来越大,水花四溅,跑车身矮,水几乎要涌入窗门,宦楣这才发觉她没有关好车窗,她半边身子已湿。

  她把车子驶进私家路,停在屋檐下。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找到花盆下的锁匙,启门进屋,斟杯威士忌喝。

  聂君不在,她坐立不安,很难形容这种痛苦的情绪,五脏六腑像是转了位置,时间空间也十分混淆,她只会做一些基本简单的交替反应动作,精神像是十分麻木浑饨,因为她不累不渴不饿,但又像十分灵敏,因为一点点小事都会使她跳起来发抖。

  她蜷缩在沙发上,希望永远不会有人找到她。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她吓得把头埋进坐垫里。

  录音机自动把电话录下来,又告熄灭。

  宦楣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想到父兄的命运,她的背脊爬满冷汗,不由她不用手掩住面孔。

  §七

  “眉豆,眉豆你在屋内?”

  宦楣如遇到救星,立刻站起来。

  聂上游脱下湿漉漉的雨衣,“我找你呢,刚听到宦晖的消息。”

  宦楣低下头。

  “来,让我服侍你。”

  “慢着,上游。”

  “你有话要说?”

  “是的。”

  “我在听。”

  宦楣叹口气,神情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她发了一阵子呆,才能开口:“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心爱的洋娃娃被宦晖摔在地下,跌破面孔,我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坏的事情,于是置一切不顾,痛哭数日。少女时代,因男朋友离弃我,感觉似被刀分割,痛不可当,于是又想,这分明比死亡还要可怕。之后,又经过长时间的寂寞空虚,无论身边有多少人,无论场面多么热闹,仍然觉得无味孤清。”宦楣哭了。

  聂上游递手帕给她。

  他的目光落在电话机上,发觉小红灯不住闪烁,表示有留言待复。

  聂上游不动声色。

  宦楣呜咽地说:“现在我才知道,那些琐事比起今天,不值一哂,我实在不认为我熬得过这一次。”

  “眉豆,你认为严重的事情,社会司空见惯,请振作一点,”他把电话插座拔出来,“我做了龙虾汤,我们吃了再说。”

  聂君走到厨房,轻轻掩上门,装好电话,按下掣,听留言。

  “翼轸,请复总部,急。”

  聂上游立即拨电话号码,一连十四个数字。

  电话接通了,他报上名去:“翼轸聂上游。”

  那边才吩咐了几句话,一向沉着的聂上游忽然一震,悚然动容。

  他脸色阴晴不定,要过一会儿,方能用冷漠的语气答:“翼轸重复讯息:宦兴波宦晖父子,这边时间后日二十九号零二三零时,航线照旧。”

  他缓缓放下听筒,把插头再一次拆除。

  这时候他已经恢复平常神情,热了一碗龙虾汤,取出去,嘱宦楣喝下暖身。

  宦楣轻轻说:“幸亏有你。”

  聂上游忽然转过头来,“我有什么价值?”他握住宦楣的手,有一天,她会后悔认识过他。

  过一会儿他说:“要不要看中午新闻?”

  “那我避开一会儿。”

  “眉豆。”

  “不要叫我面对现实,我尚未准备好。”

  “那么大家都不看。”

  宦楣问:“宦晖几时能回家?”

  聂上游答:“邓宗平一直陪着他,下午一定可以出来。”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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