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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太太也走开了。

  那张名单落在茶几上,被粗笔用力勾除的名字已经不存在。

  宦楣独自在偏厅感慨了一会儿,才到天台去把那具折射望远镜的配件组合起来。

  宦晖站在她身边,看她用熟练的手势三下五除二把零件装妥。

  他笑说:“你几时盖一座天文馆玩。”

  宦楣吁出一口气,“这种三米焦距的望远镜只可用来测定小行星的位置,即使用到十米长的镜简,如此庞然巨物,也只能测量一百光年范围内的恒星。”

  宦晖坐下来,“使你觉得渺小?”

  “真的,人生既苦又短。”

  “听听这是什么话。”

  “你看这星空,群星从东方出来,慢慢掠过天空,再落于西方,天秤座在最左边,跟着是室女座、狮子座、巨蟹座、双子座……毛豆,为什么我们还要明争暗斗?”

  宦晖大笑起来,“这真要问问你同凯蒂了。”

  宦楣赔笑。

  “我们的天性就是如此好勇斗狠,也亏得这样百折不挠,永不言倦,再接再厉,人类才有光辉的历史,否则人人内心通明,万念俱灰,那还怎么活呢?”

  “今晚,我要寻找北斗星。”

  宦晖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同邓宗平都不爱吃人间烟火。”

  “并不是他教会我观星的。”

  “但是由他送你第一具单简望远镜开始。”

  宦楣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找到大熊座和仙后座了,今夜天空恁地清朗。”

  宦晖脱下外套搭在妹肩上,“风也很大。”

  他下去了。

  宦楣在天台立了一个中宵。

  且不知道为谁。

  第二天她拨电话到梁家去找旧时小友梁小蓉。

  “小蓉,是眉豆呀,我回来了,大家见个面如何?”

  小蓉在那头忽然哽咽起来。

  “喂喂喂,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做新娘子了吗?”

  “取消了。”

  “我不明白。”

  “婚礼取消了。”

  宦楣静一会儿,然后很坚持的说:“出来再讲。”

  “眉豆,谢谢你邀请,我实在没有心思饮宴。”

  “那么我来看你。”

  “算了,我也不想招呼客人,谢谢你眉豆。”

  “随时找我,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分昼夜,你若想聊天,只要拨一个电话。”

  “好的。”

  宦楣惆怅的放下电话。

  生了大麻疯也不过如此,由此可知六亲是多么容易断开。

  梁小蓉不肯出来,不肯接受感情施舍。

  宦太太看见女儿坐着发呆,过来问:“毛豆到什么地方去了,周末也不带妹妹出去玩,我的女儿不是没地方去吧,连我的节目都排得满满的,你何故发呆?”

  宦楣笑,“你这下子又上哪里去,”上下打量母亲,“这件旗袍嫌窄,为什么不做得大道一点,明明是胖了。”

  她母亲拍她一下,“批评批评就会批评,岑太太请了富华酒店的蛋糕师傅来教我们做甜点,你要不要来?”

  “我不吃甜品。”

  宦太太坐下来,“你父亲叫你到公司帮忙。”

  “我不会。”

  “公关经理你总会得做吧。”

  “嘿,见人挑不吃力,人家许小姐虽有三头六臂,光是敷衍宦夫人你,也已经五痨七伤。”

  “去你的。”

  “不是吗,连买一本报都打电话到公关组找许绮年。”

  “她能干呀,能者多劳。”

  宦楣说:“我没有本事,所以找什么都不用做。”

  “天长地久,这样疲懒可不是个办法。”

  宦楣觉得她母亲用字十分可爱,天长地久,她说,她认为世上确有天长地久这回事。

  “我看小说。”

  “这些都是什么书,看名字就可吓煞人:蓝血人、盗墓,红月亮。”

  宦楣笑,“这些书嘛,与星星有关。”

  “我的时间到了,不同你说。”她匆匆出门去。

  宦太太这天要学的,是法式千叶蛋糕。

  是夜宦楣回到天台,看着满天星斗,轻轻吟道:

  “CEST DOUX,LA NUIT,DE REGARDER LE CIEL,TOUTES LES ETOILFS SONT FLEURIES。”

  她最爱这句话。

  邓宗平说观星使她心旷神怡,对她有益。

  有一日他问她:“你到底晓不晓得令尊干的是哪一行?”

  “他是钓隆银行董事局董事。”

  他鼓掌,“好极了,你居然晓得。”

  “我毋需研究他在外头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父亲。”

  “你也不能太不问世事。”

  “有损失吗,不是你说的吗,以有涯之生命追求无涯之学问,殆矣。”

  “我真不晓得该把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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