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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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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还没有真正到夏天,海水温度大抵还徘徊在摄氏十七八度左右,水上联欢会已经开始了。 游艇雪白的一只只并列在本市最山明水秀的菠萝湾,年青男女挥手与邻船的友人打招呼,他们模仿欧洲人出海的打扮,泳衣外边套一件大毛衣或毛巾衫,苗条的两条腿已经晒成金棕色,这样的活力这样的青春,看上去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恒昌号长五十公尺,第一次落水,簇新的甲板上坐着几个少女,正在调笑。 有人说:“听说宦晖与宦楣就要回来工作。” 另一个嗤一声笑出来,“那真是一对活宝贝。” “是你的令表兄同令表妹哪。” “嘿,宦楣要带一个洋人回来,她妈不准,还在讲条件,讲不拢不一定回得来。” “去年不是已经带过一个红头绿眼的回来住了一个暑假?” “那个已经拆开,”有人抢着说,“她一向喜欢外国人。” “你最关心宦家的事了,哈哈哈,那是你未来小姑,做嫂子的有没有想过要约束约束她?” 那少女忽然拉下了脸,咬牙切齿的说:“谁同宦家有什么关系!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色的一家人,父、子、女,一个印子印出来,荒淫无道。” 大家见她形容得那么严重,忍不住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传得老远,在蓝天白云绿水中淡出。 先头那少女脱下外套,跃入水中。 “她赌气了。” “她一直以为她是宦晖的女朋友,直到影视明星叶凯蒂在娱乐刊物上大肆宣扬宦晖为未婚夫。” “她爱宦晖吗?” “谁,谁爱宦晖?” “叶凯蒂。” “谁会同宦晖这样的人谈到爱情问题。” 大家一致通过此言不差,再次大笑起来。 宦晖同宦楣在他们母亲的眼中,自然不是这样不堪的人。 所有的慈母总觉得孩儿变质,统统因他们交友不慎,或者干脆一点,是社会的错。 宦太太正为子女回家在高兴。 不只一次,她同亲友说:“以往回来,一贯打个转就走,弄得人头晕眼花,现在好了,眉豆可以天天陪我吃茶逛街。” 妯娌们觉得宦太太太过兴高采烈,有意煞她风景,便闲闲地做出反应:“眉豆不坚持同外国人结婚了吗?” 宦太太马上脸变了色,“什么结婚,那不过是普通朋友,在外国认识一两个外国人也稀松平常,在外国怎么可能避得开外国人。”否认得一干二净。 亲戚幽默的称赞宦太太:“品芳你口才好比外交官。” 到了晚上,宦太太又是另外一副面孔,趁丈夫宦兴波有空,抓住他开家庭会议。 “眉豆到底把洋人甩掉没有?” “我的女儿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是吗,像你?”宦太太讽刺地问,“你放下过谁?” 宦兴波连忙说:“她已经答应我,回来好好做人,胡天野地的学生时期已经过去。” 宦太太坐下来,“眉豆那么多朋友,看得顺眼的,也不过只得邓宗平一个罢了。” “那小子有强烈自卑感,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好处。”宦兴波犹有三分气,“不是为了他,我宝贝女儿也不会自我放逐到那么远。” “这事还得怪你,你一副恶形恶状要把人家买下来的样子。” “真好笑,社会上不知多少有为青年才俊挂行情表,等我宦兴波开价呢。” “人家不是那样的人。” “那小子是什么东西,值得我俩到今天还议论他。” 宦兴波走进书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如今有牛脾气的人也实在濒临绝种了,宦楣一直这样想:邓宗平是惟一拒绝她与她父亲的人,所以印象历久并未稍减。 过两日就要动身回家,她犹自躺在长沙发里发呆。 宦晖开门进公寓,顺手把车匙门匙摔在玻璃茶几上,铿锵有声,他蹲下来,看着妹妹,“再度失恋?” 宦楣白他一眼,“在说什么。” “感情变幻不算了不起的事,世上最易反悔的合约叫婚约,别的合同上若有什么差池是要吃官司的。” “重婚也是罪。” “大可以离了再婚。”宦晖笑,忽然发现妹妹穿着他的毛衣,“眉豆,你胆敢把我的凯斯咪当睡衣穿,速速脱下,不然不放过你。” 正在拉扯,卧房里走出一个人来,冷冷的说:“贤兄妹一天到晚就是嬉戏。” 宦楣转过头去:“叶凯蒂小姐,你莫非有更好的建议。” 宦晖连忙说:“凯蒂,后天就要走了,别入宝山而空手回,去逛皇牌大厦吧。” 叶凯蒂欣然从命,披上外套,出去了。 宦楣在她身后骂:“真无聊。” 宦晖挤眼笑道:“同比利奥登堡先生彼此彼此。” 宦楣不忿的说:“我真不明母亲为何偏不管你。” 宦晖举起双手,“我没有说我要与任何人结婚。” “报上已经登过千百次。” “你没有听过谣言这回事?” 宦楣气道:“毛豆,你到底站在我这边还是恁地?” 宦晖蹲下来笑与妹妹说:“你不同我争宦氏大厦我俩就永远是同胞好兄妹。” 后天一行三人还是亲亲热热的上了飞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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