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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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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掌珠说。 “我来问你,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他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我拿起话筒。 掌珠说了一个号码,我把电话拨通,何德璋的女秘书来接电话。 “哪一位?” “我姓林,是他女儿的教师。” “请等一等。” 电话隔很久才接通。 何德璋的声音传过来,“林小姐,我在开会,很忙,你有什么话快说。”仍然是冷峻的。 “你为什么不在××日报刊登启事,告诉全港九人士你很忙?”我忍不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人老土得要死?只有那一句例牌开场白。” 他惊住半分钟之久,然后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很粗暴,“否则我要挂电话了。” “掌珠说你要为她转校,如果是为我,不必了,我下午递辞职信,她在本校念得好好的,明年就可以毕业了。谨此通知。” 他又一阵沉默。 “再见,何先生。”我挂上电话。 何掌珠在一旁急得很,“蜜丝林你——” “叫我翘,”我拍拍她的手背,“我自由了,谁在乎这份工作!”我转头过去,“兰心,明天如果还有人送花来,你可以照单全收,如果楼下会计部的张太问我为何辞职,你转告她,我在三角桃色案件中输了一仗,无面目见江东父老,只好回家韬光养晦去!” 兰心变色道:“翘,你发神经。” “我现在就回家。”我把所有的书与簿子倒进一只大纸袋里。兰心走过来按住我的手,“千万别冲动。” “我不会饿死。我痛恨这份工作。我痛恨所有的工作,我需要休息,我要到卡曼都夫好好吸一阵大麻。”我说。 “蜜丝林——”掌珠在一边哭起来。 我说:“我回家了。兰心,你好言安慰这小女孩。跟老校长说我会补还信件给他,一切依足规矩。” 我抽起纸袋,洋洋洒洒的下楼去。 凌奕凯追上来,“翘!” “什么事?”我扬起头。 “你就这样走了?”他问。 “是。”我说,“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是真的?” “真的。我愁眉苦脸的赚了钱来,愁眉苦脸的花了去,有什么乐趣?”我用张爱玲的句子。 “你太骄傲,翘。” “我一直是,你不必提醒我。”我转头走。 他追上来帮我挽那只纸袋,我们一直走到停车场去。“你不生我气?”我问他。 “你一直是那样子,你跟自己都作对,莫说旁人。” 他这话伤到我痛处,我说:“你们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当然我明白,正如你说,翘,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老把自己当没落贵族,误坠风尘,翘,你以这种态度活下去,永远不会快乐。” 我说:“我的快乐是我自己的事。” “你真固执如驴。” 我上车。 “翘,你把门户放开好不好?”他倚在车上跟我说。 “我不需要任何帮忙。”我发动引擎,“至少你帮不上忙。” “你侮辱我之后是否得到极度的满足?”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我还是那句话,把车子“呼”的一声开出去。 他来教训我。他凭什么教训我,他是谁? 单是避开他也应该辞职,他还想做白马王于打救我。 回家我写好一封同文并茂的辞职信,不过是说家中最近有事,忙得不可开交,故此要辞去工作云云。我挂号寄了出去,顺手带一份《南华早报》回来。 母亲说:“工作要熬长呵。” 她喜欢说道理,她知道什么。一辈子除了躺床上生孩子就是搁厨房煮饭。可是她喜欢说人生大道理:“这份工作好,薪水高,够好了,工作要熬长,要好好做,总有出头。”然后把我给她的钞票往抽屉里塞。每次我拿钱去她从不客气,大陆的亲戚写信来噱她,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买了计数机。收音机,打包裹寄上去。反正她的钱来得容易,也不是赚回来的,乐得做好人,哄上头的人跟她写信寄相片。 她打电话来,“你辞了职?”老母几乎哭了出来。 “你放心,找工作很快的。” “唉,你这个人是不会好的了——” 我把电话放下来,不再想听下去。 我独个儿坐在客厅里,燃着一支烟。黄色的玫瑰花给我无限的安慰。 这个人到底是谁?在这种要紧关头给我这个帮忙。晚上我缓缓的吃三文治,一边把聘人广告圈起来,那夜我用打字机写好很多应征信。 或者我应该上一次欧洲。我想念枫丹白露岛。想念新鲜空气,想念清秀的面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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