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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女依人


  世界上原有许多可怕的事,像疾病。战争。饥荒,但对我这个小女人来说,最残酷的事,莫如恐惧志强有一日会离开我。

  我是个感情非常冲动的人。爱说话,爱笑,爱哭,自知这些都足缺点,已经尽量控制,但是性格使然,很难做得冰凉潇洒。

  有一些女朋友,无论处理什么,都有型有格。

  海湄是个例子,什么都难不倒她。

  换男友换得无声无嗅无色,从没见过她激动,诉苦,流泪。唯一看得出的是,她身边换了人。

  应付事业,也同一个模式,工作忙,在写字楼留到七八点,频频吸烟及喝可乐(这是她的提神秘方),一点紧张的神色也没有,闲闲的,略为憔悴地,办妥一切,从不夸耀。

  闷了,提箱去旅行,散完心,静悄悄回来。

  她不爱说话,大学时与她同宿舍,有她这个人,同没她这个人都差不多,她是最静的。

  半夜看她独自燃起一支烟,一粒暗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特别触目,便知道她心中有事。

  她永不倾诉。

  我们说过,海湄是那种会的自己接生的女子。

  她不予置评。嫌我们幼稚。

  比起她,我好比一株藤,软绵绵,靠志强身上。

  无论做什么,都先一叠声的“志强志强志强”。

  看哪一部电影,要找志强。

  穿哪一件衣服,要问志强。

  旅行,志强陪,上街,志强送,看医生,志强负全责。下雨,志强打伞。亲友生日,志强安排节目。在家坐,志强说笑话,什么都是志强。大一点的计划,像投资,就更少不了志强。

  我一直认为志强乐意做我的明灯,直至有一日,母亲说:“你也不小了,也该用用脑子别事事叫志强。”

  到这个时候。我才留起神来。

  我或许冲动,但并不笨。

  果然,我发觉志强脸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

  那一天见姐姐生日,在家请吃便饭,志强开车与我去。

  姐姐住得远,离市区要开三十分钟车子,到了那里,才发觉忘了买冰淇淋,而孩子们都等着要吃冰淇淋。我想都没想,“志强,志强,你去买两公升冰淇淋上来。”

  姐姐连忙说:“不用不用,有蛋糕也一样。”

  我一叠声,“志强,听见没有?……”

  一抬起头,看到志强面孔上有种神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像是疲倦,又像是怨怼。

  姐姐同我说:“他刚到,你也让他休息一下,何苦逼他。”

  我强笑,“他不是去了吗。”

  “你也太爱差遣他了。”

  女人都希望有个听话的男友。

  一小时后他才回来,很沉默。

  我没跟他说话。

  一点点小事,就拿面色出来,叫我家人看在眼内,仿佛我怎么虐待他似的。没结婚就这样子,婚后更加不得了。

  回家途中,我忍不住同他开仗,“是不是不高兴?有什么话说出来,不必闷在心中。”

  他仍不出声。

  “不喜欢照顾人?要人来照顾你?那我就不是你的理想对象了。”

  他还是不出声。我尽量忍耐,不想把事情搅大,车一到家,就跳下来,也不说再见,就上楼。

  以往他稍后便会打电话上来,问一声“还生气吗”,就言归于好,但是这次他没有。

  三天没有消息,我起了疑心。

  出去打听一下,才知道他已在约会另一位小姐。

  晴天霹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几天内瘦了一个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吓得连眼泪都不会流,怔怔地,手足冰凉。

  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如果志强离开我,我怎么办。不敢想下去。

  这个时候,才发觉白己有多么愚昧。骄纵。任性及过度自信。什么事都会发生,他有选择的自由,假如他认为别的女孩比我可爱,他有权掉头而去。

  我忽然被震醒。

  与他走了五年,那时小,指使他,发脾气,闹别扭,都还有一股娇憨,五年过去,再使同样招数,大概是过时了——是为了这个,他约会别人?

  惨事真正发生,反而不再诉苦,我连夜检讨自己。

  亡羊补牢,不知晚还是不晚。又不能找人商量,苦得双眼布满红筋。

  第五天,志强终于来了电话,我听到他的声音,鼻子一酸,泪水淌下。

  他始终不是薄清寡义的人,他还记得我与他相处过五年,而五年不是一段短日子。

  他叫我出去吃饭。

  在过去五年中,我们从未曾试过一连五天不通消息,他应猜到,我在这一头并不胡涂,多多少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是约我出来同我摊牌吧。

  我像是面对死亡般害怕,硬着头皮,出去见他。

  他神色如常,本来不爱说话,也不见得比往日沉默。

  在高兴的时候,他爱扯扯我头发,当我是小孩子,也没忘了做。

  他解释,“这几天比较忙,抽不出空,做得头昏,上司仍呼呼喝喝,使人气馁。”

  我忽然说了非常成熟的话:“你又不是为他做,我们不过是忠于自己,管他脸色是黑是白,那是他没涵养风度。”

  他一怔,有点感动,看着我。

  我自己也吓一跳,怎么压力一来,就忽然成长呢,唉,可怜我要失去志强了。

  “这几天你做什么?”他问。

  我据实答:“我以为你还在为冰淇淋生气,所以自己找娱乐。”轻轻带过,假装啥子也不晓得。

  他放下心。

  鉴貌辨色,我知道他仍在甲女与乙女之间矛盾傍徨,尚未作出抉择。

  我还来得及,还有机会,只要处理得好,或许还有可能渡过这个难关。

  这不是争意气的时候,我在桌子下握紧拳头,用力过度,手指关节都发白。

  他没有摊牌。发表宣言,只静静送我回家。

  在门口,他又拉拉我的头发。

  我微笑,眼泪全往肚子流。

  是夜我学着好友海湄的样子,点起一枝香烟,边吸边思考。

  如果他决定走,我也不能撕破脸大哭大叫。当然更不能抱住他大腿求他不要走,更不必应允他我会改过自新。因为这一切都不能挽回什么。

  我唯一一可做的,是面对现实.天呀,我失败的想,志强竞在约会别的女子,他发觉我的不足,要离我而去了。

  我又失眠,他并没有发觉我瘦了,抑或在极端矛盾的情绪下,他已无暇注意这些细节。

  吸了一整包香烟,第二天早上,用李斯德林嗽口。也不觉得疲倦,僵尸般上班去,也不再等志强开车来接,前后判若两人,一切坏习惯忽然都成功地戒掉。

  志强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接下班,我实在不想对着他强颜欢笑,推说要加班,其实约海湄去喝酒。

  往日见海湄,芝麻绿豆都抱怨一番,夸张得要命,今日一杯杯威士忌灌,一个字也不说……

  海湄这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当然不来追究我的异相……

  两个妙龄女子,就这样喝了一个晚上。

  酒入愁肠愁更愁。

  真是悲哀,摆在那里任人挑。

  买主青眼落在找身上,便忙不迭的迎上去,乐开了花.志强纵有千百个优点,我即使再有悔意,这整件事也太窝囊。

  我实在很爱他,不然也不会倚赖他,可是你看今天。也许不该怪罪自己,他厌了就是厌了,即使我似海湄这样现代,他也会制定另一套标准来审判我。

  捧着酒杯,我微笑起来。

  谁知道,也许海湄也吃过苦,也许她在伤透心之前,也是头叽叽喳喳的小鸟。

  到家,我咚一声倒床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清早,被门铃叫醒,头痛得会跳动,脑子似裂额欲出,我只得伸出一双手按住,赶去开门。

  门外站着志强。

  多日来失意之痛苦把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拉远,我一时间手足无措,自然更不会记得要撒娇。

  “你昨夜没回来?”他问我。

  “有,”我说,“十二点之前已经回来,”捧着头,“我睡了。”

  “你喝酒?”

  我苦笑,“逢场作兴,”本是男人最常用藉口。

  志强瞪大双眼,像是不认识我。

  不要紧,其实我也不认识他,大家原是陌路人,我忽然觉得好笑,哈哈哈地发出空洞而风骚的笑声,一边把脸侵入洗脸盆。

  他问:“你还打算上班?”

  “当然,工在人在,工亡人亡,等我十分钟,”现在我还有什么?立刻沐浴。洗头,抹干,套上裙子,踏进皮鞋,才十多分钟,一路上头还在痛,痛得不可开交,痛得我情愿以志强来换不痛。

  我完了,以前有心愿,还可以一直老天真下去,对世事不闻不问,现在志强与我处于弥留状态,我要学习孤军作战。

  中午与海湄出去午饭。

  隔壁坐位四十来岁的胖太太,爱娇地形容不舍得撇下她十二岁大的女儿去旅行,同我以前的天真作风不是不类似的,旁人不知是笑好气好,十三岁,月经已来临,胸部是应鼓蓬蓬,为娘的尚把她当小孩,正如志强,一直纵我,直至无法收拾,又欲离弃我。

  都是他一个人玩的把戏,腻了一推,我这个天字第一号刁蛮的洋娃娃便落得如斯下场!

  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要挽回志强的心,我的首本戏应是努力将自己己由一只洋囡囡变回一个人。

  这个头痛唤醒我,难怪酒是某些人的仙丹。

  我的思想忽然之间搅通,双眼看出去一切灵通如水晶.仍然爱志强,仍然有创伤,我的情操忽然提升,观点角度大变。

  压抑我成长的是志强哩,塞翁失马的故事又重现一次。

  真没想到在吃龙虾沙律的当儿我会悟通。

  抬起头来,看到海湄明澈的双目。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又像是问我说:无论做哪一一类型的寄生草都是行不通的,小姐,但是,无论做哪一类型的人,你都可以站得住脚。

  那日由我付账。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日,既痛快又心酸。

  下班后我去买了一大堆黑色的内衣作为纪念,纪念成长。

  自己在房中换上了,对牢镜子作烟视媚行状,然后笑至眼泪滚下来,号淘大哭。

  没想到志强会抽得出时间来看我,介在两女之间,我得到的时间配给算是大份的,哟,宝刀末老,看样子旧人不比新人差。

  这样想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怎么能如此自嘲?又几时学会玩世不恭?

  我怎么忽然由小天使变成老妖精?

  我不得不接待他。

  志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随地去,不去点穿他。

  这时我心如清风朗月,了无牵挂,一路上反而说些笑话引他发噱。像:“功夫人不如我,命运我不如人,公司里又升了几个人,大家都有得玩,独我眼睁睁。”

  他奇道,“你一向不在乎。”

  “不说而已,不在乎于么一天花八九个小时做那份工。”

  “但你家不是没有恒产,”“家有不如己有,况且完全不能做事的人是最无聊苦恼的人。”道理不但多,且精,理论一套一套。

  看得出志强爱听这些。

  日子过去,他仍末向我摊牌。

  此刻他一三五在我这边,二四六在她那边,星期天属于他自己。

  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位小姐大方,我也不能这样持续下去。

  真的不能失去他?

  现在要拿我的灵魂来换哩。

  我爱他多一些还是自尊更多?

  争?

  我自小没同人争过什么。我是家中唯一女孩,没有人与我分享玩具衣物,难道就这样静静地安于现状,默默揍受一三五志强的编排?倘若不,那么就等于把志强往那边送。

  我一有空使用手托着头思考这个问题,真是折磨。

  最后我苍白而潇洒的下了决定。

  当周末平安过去,志强兄来电垂询之时,我说:“今天晚上我有约,不能同你吃饭。”

  他不相信双耳。

  通常来说,踌躇志满,左右逢源的人,都不会替别人想。

  他认为两个女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终于说:“那么星期三好了。”他非要跳过星期二不可。

  即使心在流血,我也忍不住笑,“星期三再说吧。”

  虽然伤心,感觉却比从前好!不必排队轮候,不必强颜欢笑,努力做作,企图表现得比另一位小姐更好。

  认输算了。

  注码是五年的时间与感情。

  幸亏志强也放了五年进去,我有点幸灾乐祸,从头来过,对他来讲,也挺辛苦。

  星期三,志强又来找,我痛苦至极点,如回光返照,反而把持得定。

  我说:“我不行,志强,我要跟老板出去应酬日本人。”

  “你不是最讨厌东洋人?”

  “没法度,做工做全套,不然一辈子没得升,”“你那么急于向上?”

  “还是升职加薪比较实际些,你说是不是。”

  “那么明天吧。”

  呵,大牺牲,居然把某小姐的期让出来,不得了。

  “明天我要休息,医生说我再不好好睡,很快会倒在街上。”

  “……”

  “再见,志强,或者星期天下午,我不肯定。”

  “……”

  我挂上听筒,伤心地手握手坐在沙发上发呆。

  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我好久没睡觉了,总做乱梦,梦境同现实一模一样。

  那位女友说,感情受创伤后十多年,还在情绪低落时,做梦看到那男人冷冷同她说:“你不过是想我同你结婚,”虽然此刻他跪下求她,她也不屑,但她还是会做那个梦。

  拿起两个月前的照片看,不相信变化这么大,从此以后,我会得保护自己。

  从此以后,我对人对事对物看法不一样。

  从此以后,我笑容渗入苦味。

  从此以后,我不再敢任性放肆。

  从此以后,我会长歌当哭。

  我换上黑缎睡袍,上床睡觉。

  梦长君不知。

  这一夜睡得比较正经,晚间转侧,听见自己的叹息声,醒来天已亮。

  这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现实生活中残酷的事情层出不穷,我认了。

  比这再坏再黑三千倍的事还有呢,恩爱夫妻被病魔拆散,结婚二十年纪念那日发觉配偶在外头早生了孩子……

  我至少还有将来。

  黑如墨斗的将来也还是将来,如走人一条隧道,全黑,没有一丝亮光,全靠双手摸索,谁知道呢,也许前境一片光明,也许在这隧道里跌一交,从此就出不去。

  别的不知道,吸烟倒真的吸上了瘾。

  海湄送我一双牛仔用的打火机,在粗布裤上一擦即一着,非常豪放,可惜我的衣服无福消受,只得在大拇指上一磨。

  吸烟也不坏,很能镇定神经,夹一支香烟在食指与中指间,百病消散。

  静寂的时候,可以听到纸烟燃烧。

  志强曾经爱过我,毫无疑问。

  星期天,他打电话来,问我睡醒没有。

  我很礼貌的告诉他,我正在洗头,请他稍后再同我联络。

  然后取起手袋上街。

  之后电话有没有再响我不知道,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应当知道我要同他分手。

  无处可去,在市区踟蹰,东张西望,在大酒店的咖啡座吃茶时,有游客前来搭讪,以为我是做生意的女人,我客气的微笑道:“我不是……”

  并不恼怒,做职业女性要强大之原始本钱,由此可知我色末衰。

  实在逛不下去,只得回家。

  倒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息,努力熟习新生活运动。

  第二天一大早志强还是找上门来。

  我给他一杯咖啡。对了,喝咖啡也是新习惯,我这个人可算脱胎换骨了。

  天下太平的时候,我可以做孩子做到五十岁,但一开仗,炮火轰轰,人一下子长大。

  我披着黑色累丝袍子,一付花债女主角模样,坐在近窗口处,有一搭阳光的角落,喝黑咖啡。

  志强开口了。

  “我们之间出了事。”他说。

  可不是,经过五年恋爱,我都认为米已成炊,谁知还来个这样的扭曲。

  “我们别假装没事好不好?”他说。

  我抬起头来看看他。

  “我承认是我不好,是我把持不定,我……有其他的约会,已有半年。”

  半年,这么久?我所知不过三个月,原来已有半年,真可怕,一直蒙在鼓内,我真是个笨人,竟没看出蛛丝马迹。

  “她……那边也已叫我作出抉择。”

  我很意外,她倒是比我狠,才几个月就有信心与我决一死战。

  我喝完咖啡,再斟一杯。

  不知恁地,我不想迎战。不是没有精力,而是精力不可浪掷,尤其是战利品不过是志强这株墙头草。

  于是我冷冷的看着他。

  “我知道时代女性最受不了第三者,我很快会作出决定,这些日子来,我也很痛苦,这五年也是我宝贵的五年,一个人有多少五年呢。

  他忽然文艺腔起来。

  我目光更冷,像在冰箱冰过一样。

  “再给我七十二小时。”他说。

  我不得不发言。

  我说:“志强,你有全世界的时间,你不必以我为重。”

  他听错了,会错意,惊喜地以为遇到红颜知己,“你肯等我?”

  我摇头,“不。”

  虽然不等他,时间也这么过,而答应等他,至少还有个希望,但我没有这么做。

  为求把事情简化,我撒个谎:“我已另外找到人了。”

  他抽口冷气,如遇晴天霹雳。

  “难怪,”他喃喃说,难怪,这么快……”

  “快?不算快了,为着配合你的速度。”我笑起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我信口胡扯,“是位专业人士,很会赚钱,是个英雄,救我于水火。”

  志强坐在那里,手足僵硬,一时分不清谁胜谁败,很受震荡。

  悲哀充满我心,我爱他,但我爱自己更多,不自救,人难救,忍辱负重于事无补,只会招致更大的侮辱,这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我站起来,“再见,志强。”

  他站起来,手足不听使唤,强笑道:“这倒好,省却我不少烦恼。”

  我淡然说:“可不是。”

  终于他忍不住,问一声:“他对你,会有我这么周到?”

  我反问:“你是指管接管送?”

  志强点点头。

  “那太简单了,他有司机。”

  志强完全吃瘪,垂头丧气的走了。

  我燃起一支烟,看着烟在室内妖烧地上升。

  随即打个呵欠,奇怪怎么会拖到如今才解决这件事。

  还没结束呢。

  深夜,志强同我以商量的口吻说电话,他道:“我觉得还是你了解我多一些。”

  “并不见得。”我死不肯承认。

  “我们可否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你要重新开始追求我?不怕辛苦?”我笑了。

  他一呆。

  “志强,算了。”

  “你变了心。”

  “好好,没问题,算我变了心,我贪慕虚荣,我没有给你机会,我不肯回头。”我轻轻放下话筒,随即拉掉插头,使他打不进来。

  从此以后,我只有自己。

  从此以后,很难再相信别人。

  从此以后,没有什么是应付不了的事。

  从此以后,即使再找到伴侣,也不会再往他身上尽情靠去。

  从此以后,伤了的心是伤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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