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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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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在桌上太息。 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因没有他进进出出弄得同事们鸡飞狗走,这个国际营立时安宁下来,大家拿看杯咖啡百般无聊地阅读、聊天。 印度人阿简跟我说:“听说你找到男朋友,而且是中国人?” 我摇摇头:“谁说的?” “亚方素、法朗索娃他们,说你对那中国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客气与女性化得不得了。” 我默然。有这种事?旁观者清。 阿简说:“以你这种人才,颜回,为什么不出去找一份工作?省得在这里净受气。” “你高估我了,我也不是净受气的,有薪水可支。” “我们有家累,没法,走不动。” 他太太是中国人,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雪白雪白,并不似他。阿简是幸福的,做死也有个大前提,不比我们这些女人,赚了来赶紧花掉,拚死命的赚,又拚死命的花,如果不做,时间又怎么打发。 花地玛走过来,“跟颜回说些什么。。” “颜回心情不大好,你同她说说清楚。” 花地玛坐下点根烟,“心情为什么不好?” 我反问:“心情为什么要好?” “为公为私?”花地玛喷出一口烟,“为公为私都划不来。” “我是你,我也这样说。” “为了日本人对你不好?他对每个人都这样,你管他呢,他要压你也压不死你。” “压得坏的。”我说。 “这里谁都不好过。”花地玛说。 我微笑:“大家都是百折不挠的人了。” “嫁了吧,中国男人对太太好,常常请佣人来服侍妻子,其馀的男人没有这么好。” “他会不会讨厌我?”我问花地玛。 她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日本人?” 我不响。 “他讨厌你有什么关系?他爱上你才糟糕呢。” 我苦笑。 “找个男朋友是正经,去年一年嫁掉了施美美,还有玛运达。莉兹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她还没有结婚。 “我不同,”她自嘲,“有几个中国人肯娶印度人?还有,本地又有多少个印度人?” 我不出声。想想又是,比我们更难。 “叫我回印度去嫁?开玩笑了。”她说。 我看见她的香烟喷出来,喷得一办公室都是,有时候觉得办公室似只臭烟灰缸。 我仍然不语。 “下了班去喝一杯。”她怂恿我。 “不去了。”我说:“想早些睡,天气这么冷,被窝真可爱。” “听说你有中国男朋友?” 我摇头:“十划都没有一撇。” “别不高兴,日本人的白眼,当伊是死的。” “不是他。” “又不是他?颜回,你说话越来越文。”花地玛伸个懒腰:“这几天才觉得自己老,你知道吗?竟起不了身,想当年十多岁的时候,别说是熬夜,三天只睡两个晚上,也闲事。” 我也觉得精力大不如前。 英国人纽卡素很少搭腔,但闻说,转过头来一笑。 花地玛反问:“笑什么?能帮忙就帮忙,别叫颜回跟着日本人吃苦。” 纽卡素举手投降:“这是大老板的主意,我哪里晓得那么多?咱们这些小豆子,跟你们一样,听人调派。” 我说:“花地玛,别乱代我求情,真的做不下去,可以不做,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花地玛看我倔强得不领倩,便讪讪的说:“我开工了。” 我就是不会打蛇随棍上。 我脾气并不好,但偏偏不肯同人吵架。不是不会,而是不肯,谁也别想逼得我开口翻脸。怪来怪去,当然怪自家学艺不精,干嘛跟这些贩夫走卒在一起,日子久了,难免人家不把我当同类。 我用一枝笔在纸上乱画。 日本人的秘书又过来,“山本有电话找你。” “嗯。”我去听电话,这叫做遥远控制。 日本人在电话中大骂我,说我把统计数目抄错,会累他受责。我去翻出底稿,果然错了,心中懊恼,不能宣之于言,怎么搞的,心思到什么地方去了?多年工作,从未出过这种小错,一向无瑕可击,这是怎么搞的?难道运数已绝? 我说了数十声“对不起”,倒是由衷的。 平时丝毫不错,他还鸡蛋里挑骨头,如今手中有芝麻绿豆的证据,他能把我开除。这般诸多为难,是否叫我知难而退呢? 挂了电话,我脸色更苍白,伏在桌子上。 电话铃又响,我接。“是颜回?” 哇! 我顿时精神一振,好比美人被困铁路轨上,遇超人来救。 我说:“是我,什么事?” “中国人想约你吃晚饭。” “几时?”我问:“快说!” “今日明日与后日以及大后日。” 我自心中乐出来。“不过你的耳朵可苦了,我有大把苦水,要对你倾诉。” “有什么苦?都是细节而已。”他笑。 “这个国际营内的生涯不好过。”我立刻开始。 “整个地球上的生涯都不好过,今夜开始大家交换心得。” 我哈哈大笑起来。 阿简、花地玛、亚方素、纽卡索、法朗索娃他们一起转过头来看我,我朝他们眨眨眼。 他们摇头说:“神秘的中国人,情绪波动得这么厉害。” 我按住电话筒,大声朝他们说:“去死吧!” 大家一起笑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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