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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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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鹅 烟雾弥漫着整个白天鹅酒吧。 我早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坐在这里的人,全是寂寞的人。 你简直不会相信城里有这么多寂寞的人。 星期日的茶楼里、戏院中、公园,莫不是拖大带小的快乐人,锣鼓喧天的渡日。 只有在这里,你见不到一般人的快乐。 这里坐着的,都是千古伤心人,借酒消愁。 这是我第二次来。 来白天鹅的人,全部单身,没有伴,要伴也临时在这里找。 我在小圆桌上没坐多久,才叫了一杯酒,就有人向我搭讪。 “嗨。”那人说:“可以坐下来吗?” 我一看就知道他没有企图,虽然是个男人,他体内的女性荷尔蒙恐怕比我多。 我示意他坐。 “你长得很美!”他立刻赞美我,“在外头找不到朋友?” “我只是来看看。” “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低声的说:“在这里,我们最大的快意也是邪恶的,而在外头,即使打打闹闹,也可见得阳光。” “是吗?”我说:“我不明白你的话。” “我们是遭天弃的一台,”他深深叹一日气,“在这里,一个男人与一个男人,即使忠诚相待,也得不到世人的同情,但在外头,三妻四妾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却能得到轰轰烈烈的认可——同样不合法,但俗人眼光不同。” 我微笑,他是在替自己说话。 我说:“你何必理旁人说些什么。” “所以呀,我行我素,我寂寞。” “谁不寂寞?”我提醒他,抄起酒,一饮而尽。 他不回答,侧起头,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琴师在弹曲子,一边哼着那首著名的歌——“一个吻不过是一个吻,一声叹息不外是叹息……当时光逝去。” 他抬起头来,“我叫尊尼,你呢?” “莉莉。”我微笑。 “你看上去不像莉莉。”他说:“为甚么到这里来?” “找个人说说话,整天在家中,嘴都闷臭了。” “有丈夫吗?!” “有。” “他不大回家?” “可不是,每个人都熟悉的故事,”我还在微笑,“又不止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诉苦也多余。” “真的,丈夫有外遇,也没有什么好吵的了,要不离婚,要不就忍声吞气,你属于后者?” “是的,我可以装得事情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又干了一杯酒。 “很痛苦吧?” “并不,只是很闷。” “你很能喝。” 我又笑,“你这个人,说话很有点意思,你干哪一行?” “公务员。”他眨眨眼。 我仰头大笑起来,是真的笑,不是假的笑。 “你真的想知道?”他问:“我是作家。” “写小说?”我有点意外。 他没有回答我,忽然之间他的双眼发亮,像是看到了他的猎物,我朝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走进来。 “对不起。”尊尼立刻站起来,扭着过去。 我吁出一口气,怪物,全是怪物。 我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这里不缺怨妇,要多少有多少,个个都穿金戴银,有意无意之中炫耀着财产,希望吸引到年轻的男人。 可怜虫,全都是可怜虫。 我们已经不敢再出现在阳光之下,白天明澄的世界不属于我们。 我再干一杯酒。 我是这样的闷,日复一日,想不到出路。 正想离去,有人过来说:“不介意?” 怎么会介意,介意又怎会来这里? 我抬起头,是刚才那个英俊的年轻人。 咦,意外之至。 我忽然紧张起来。 他似乎是个老手,立刻问:“要不要出去?” 这时的音乐转为疯狂,震耳欲聋。 我点点头。 他替我付了账,用手搭住我的手肘,我们离开白天鹅,身边的女人朝我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有点手足失措,我并没有打算一直错到底,我不过来见识见识,这样子平白替我苦闷的生活添了一丝涟漪,我决定跟他出去走走,他看上去还斯文,我一则喝得差不多,二则也有自暴自弃的念头。 还有什么损失呢,我丈夫不再爱我,我也不再爱自己。 街上,深夜的空气很清新,我们站在海边。 他问我:“你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我笑出来,“我?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找女伴。”他说。 我不响。过一会儿,我说:“你会没有女伴?” “外头的女伴太噜嗦,犯不来,一个个都戴着面具,干嘛?我又不想娶她们跟她们过一辈子,那么辛苦作甚?白天鹅酒吧最好,没有应允,没有明天,没有虚伪。” 他说得也真对。 “可是天一亮,你再也找不到昨天那个人。” “有什么关系?黑夜又会再来临,我再会找到我要的伴。” “有安全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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