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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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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珠忽然挺胸而出,“我去。” 宁波讶异地看着她,随即释然,为什么不呢?有缘千里来相会,说不定宫木这次出现,想见的不过是惠珠。 宁波轻轻说:“那么,你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吧!” 惠珠高兴地说:“江小姐,祝我成功。” “得失不要看得太重。” 惠珠答:“唏,开头根本一无所有,有什么得与失?” 宁波一怔,没想到她们这一代看得如此透彻,可喜可贺。 宁波轻轻说:“你去吧!这是你的私事,结局如何,毋须向我汇报。” 惠珠笑笑,出去继续工作。 宁波如释重负。 正印是对的,她与她,现在这种年纪身分,出去陪人回忆十六岁时的琐事,成何体统? 过去种种,自然一笔勾销。 星期三到了,下午宁波出去赴约,不是男约,而是女约。 正印没有叫她失望,准备了许多精美食物,热情招呼人客。 光是水果就十多种,宁波最喜欢的是荔枝与石榴。 正印笑说:“现代人真有口福,水果已不论季节,像是全年均有供应。” 她斟出香槟酒。 宁波笑问:“今日庆祝什么?” “大家生活得那么好已值得庆祝,你见过俄罗斯人排队买面包没有?轮得到还得藏在大衣内袋里怕街上有人抢。” 宁波十分讶异,愣半晌,“天,正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终于长大了!” 正印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多大我还不就多大。” 宁波与她干杯。 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只见囡囡自楼上飞奔而下,“妈,我去去就回。” 朝宁波眨眨眼,开门离去。 宁波探头出去看,门外停着一辆红色小跑车,囡囡拉开门跳上去,车子一溜烟驶走。 “呵,”宁波说,“你给她那么大程度的自由。” 正印笑,“坐下聊天吧,孩子的事不要去理她。” “当年阿姨也尊重你,你也并没变坏。” “多谢褒奖,生活好吗?” “还过得去,刻板沉闷就是了。” “谁叫你结婚,结了还不又离,日日夜夜对牢一个人,经过那些年,你与他的伎俩早已用罄,那还不闷死人。” 这才像正印的口吻,宁波莞尔。 宁波说:“你不同,你无所渭,父母总是支持你,永近在等你,你有没有自己的家都不要紧,阿姨是那种把家务助理训练好才往女儿家送的妈妈,你担心什么,你何需像我般苦心经营一个窝。” 正印看着宁波,“这些年来,你对这一点,一直感慨万千。” 宁波讪笑,“一个人怎么会忘得了他的出身?” “我不知道别人,你不应有什么遗憾了,你要心足,富婆,再多牢骚我都不会原谅你。” 宁波怔怔地问:“是吗?你真的那么想?” 正印说下去:“金钱并非万能,买不回你的童年,买不到我向往的爱情,可是你我也不算赖了,这辈子过得不错。” “已经算一辈子了吗?”宁波吃一惊。 正印挪揄她,“你想呢?你还打算有何作为?” 宁波反问:“有机会恋爱的话,你还是打算飞身扑上去的吧?” “我?当然,”正印笑着站起来,抚平了衣裙,“我天天打扮着,就是因为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恋爱的好日子,也许这一刻我的大机会就来临了,我不能让自己垮垮地见人。” 宁波看着正印那张油光水滑的粉脸,毫不客气地说:“你绝不松懈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正印又坐下来,“那你又何必拆穿我。” 宁波也笑了,“与你说话真有意思。” “因为只有我比你聪明。” 宁波讶异,“正印,到今天还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我们都不算聪明人。” “你还嫌不够聪明?”正印跳起来。 宁波叹息,“我最聪明的地方是自知不够聪明。” 正印颔首,“那也已经很够用了。” 宁波站起来,“你我打了一整个下午的哑谜……下次再谈吧。” 正印送她到门口,看她上了车,向她挥手,看她的车子驶走。 回到屋内,电话铃响,邵正印去接听。 “是,来过了,”她对对方说,“仍然很潇洒漂亮,添多一份自信。有没有冰释前嫌?妈,我都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些什么误会了,是,居然好些年没见过面,不,毫无隔膜,她一点也没变,是,那是好事,说些什么?一直抱怨童年没一个完整的家,是,我没去见那个摄影师是明智之举,陌生人有什么好见,不过,那张照片拍得很好……”又说半晌,才挂了电话。 那边厢宁波把车子飞弛出去,逢车过车,不知多痛快,自十五岁起,她就希望拥有一辆性能超卓的跑车,驾驶时架一副墨镜,右手把住方向盘,左手握一杯咖啡,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个卑微的愿望总算达到了。 可是岁月也以跑车那样最高速度沙沙逝去,今日,她为着与正印重拾旧欢而高兴。 大家都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是好。 车子驶近她熟悉的花档,她慢车停下。 还没下车已经看到一只桶内插着一小束薰衣草,这种浅紫色的花在英国春天的郊外漫山遍野生长,与洋水仙一般是半野生植物,可是物离乡贵,宁波喜欢那香味,她一个箭步下车去取。 真没想到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结果变成那只手握住花束,她的手按住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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