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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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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柔,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足更惨,身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肉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小姐,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大腿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高兴,“林小姐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住。”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欢喜。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着问:“手术可顺利?”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吞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母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考试,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 结球诧异,“你又在轮敦述职?” “不,”袁跃飞答:“结球,这是三边会议电话,我在大西洋另一边。” 呵,科技进步有这样好处。 “结球,给点意见。” 结球见过那老人,坐在旧布堆旁边,暧昧地看不清她,待发觉了,才知道是一个盲人。 结球说:“好像是要出现,否则于礼不合。” “思讯不愿意再接触他们。” “这也不正确,英雄莫论出身?” “我无法说服她,到底年纪还小。” “这样吧,我来作主,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怪我,我负全责,她不想做这件事,无谓勉强,做人匆匆数十寒暑,尽量开开心心。” 思讯忽然哽咽。 这些女子不但要照顾自身,还得兼顾家庭,入息、子女,可是,也都设法承担下来。 结球拉开怞屉,取出一帧照片,那是公司同事替他们拍摄,在一个联欢晚会上,他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她一直觉得他的手粗壮,指节尤其凸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做过太多粗重工夫。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用切纸机切碎。 每个人都以为林结球将与姚医生结婚,连结球本人都觉得好事将近,只有姚伟求知道,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这也不妨碍结婚。 他与她商量:“暑假我们出去玩。” “你我早已毕业,最后一个暑假也已过去。” “你已做得双颊深陷,一定要放假。” “去何处?”结球不起劲。 “到法国南部租间农屋,买菜煮饭。”他神情向往。 结球大惊,“嗄,这叫度假?” “你做过女人做的家课没有?” “姚医生,现代女子的功课在办公桌上做。” “试试回归自然吧,也许你会喜欢。” 结球拾起桌子上一封信,用裁纸刀拆开,一看之下,她呀地一声。 姚伟求看到是一张喜帖,淡红色,烫银字。 他见结球意外,便开玩笑说:“旧情人结婚?” 是程育龄迎娶麦倩儿。 “这么快,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姚医生也有点感慨,“人家感情道路畅顺。” 结球不伴声。 真幸运,那么快找到殷实的伙伴,共同经营生活,免除大悲大喜,大上大落。 “你与我又如何?” 结球笑,“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去。” 姚医生很高兴,“我立刻开始计划。“ 五月份,思讯就回来了。 住在结球家客房,手长腿长的她看上去与结球像两姊妹。 她逗留两星期后会去一个网球营,但是三天后小男朋友勃兰顿自新加坡追上来。 那男孩子剑盾星目,身段非常好,是名游泳健将。 结球问:“可有中文名字?” 他答:“刘允康。” “会写中文吗?” “我会读华文报头条。” “你住哪里?” “二叔家。”他递上长辈名片。 结球”看,是刘钧全建筑事务所,大树好遮荫,这孩子有家底。 “知道必须保护女友吗?” 那男孩子不敢佻皮,轻轻答:“有人欺侮她,我会拚命为她出头。大厦着火,我会冲进去救她。只剩一只救生圈,我会让给她,我一定小心驾驶,永不惹她生气。” 结球本来想端长辈架子,乘机教训小子,没想到他三分稚气地说出这样高境界的话来,叫结球哽咽。 思讯的眼光比她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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