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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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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责问我:“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以致她要追求逃亡生涯?” 我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小郭说:“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然天下这么大,哪里去找她。” “我要找,我要找。”我拍着桌子。 小郭冷冷看我一眼,“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 他一转身走了。 利璧迦,你陷我于不义,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 我倒下来。 我只希望用一个枕头套于罩住头,昏睡至死。 利璧迦,你为何这样待我。 我的头仿佛有千斤重,无法抬得起来,要用双手尽力托住。 如果我不重视利璧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不在乎利璧迦,高兴还来不及,甚至当自己脱苦海,怎么会独自守在家中声吟。 坐立不安,左踱右踱,总之无法像一个没事人。 我烦躁地按下无线电,播出来的却是利璧迦惯听的怨曲。 旋律很慢很柔很忧郁,女歌手的声音带些鼻音,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在一诉心声。 ——自我的宝贝离我而去,她唱:我无法控制自己,我还是将我之泪水挂出去晾干吧。 歌声动人心扉,连带听者的积郁一起挥发,仿佛服下一帖清凉剂。这就是利璧迦常听这几首歌的原因?她心中不快,什么不快? 如有不满意的地方,为什么不说出来,何必放在心中, 同丈夫打谜语。 我百思不得其解,头像是要炸开来。 门铃叮咚叮咚,还是“爱情是极之奢华的一件事”。 谁买这门铃,令人心烦意乱,一定是利璧迦,什么都要钻牛角尖。 我拉开门。 “收报费,先生。” 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 “先生,五百三十元。” “什么?”我吓一跳,这么贵。报纸几钱一张,十块? “先生,是你们订阅的杂志,一向是这个数目,以前是周太太亲自下来付的。”我整个荷包也没有这样多现钞,只有开张支票,报贩满意的离去。 门铃又响,又是那句调调。 我火大,走到走廊,把门铃的插头拉掉。 这次站在门外的是张晴。广东人称这种楔而不舍的人为吊靴鬼。 今日她淡妆,有点睡不醒的样子,但看上去非常清爽,头发梳一条粗辫子,没有夸张的发饰,也不藏耳环项链手表手链戒于宽腰带,以及平常老提在手中的大小两只公事包。 她身上起码少了五公斤噜苏东西,整个人飘逸起来,我才可以看清楚她的肉身。 不知为什么,我竟放她进来,因为她的盔甲已经除下,没有威胁性。 她说:“我睡不着。” 我故意装听不懂,“下了班,办公室里的事就该放下。” 她坐下来,姿势一反常态,再也没有摆得做作夸张。 她问我:“周太太是不会回来了吧。” “谁说的?”我脸上变色。 “我说的,”张晴答:“我有预感。” “你有预感,那明天会德丰A股会不会涨?” “周至美,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张晴,你的爱太泛滥,要好好过滤一番,仔细选择。” “你们都认为我很花。” “事实如此,每个周末都有不同的男伴,从游艇跳到跑车,的士可走到舞会,没有松懈的一刻,什么能玩的没被你玩遍。” “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既然值得这么说,你该知道我周至美也不见得如你想像中的那么妙。” “我的生活很累。用眼圈用厚粉遮着,拖着疲乏的身躯,到处省下钱来买跳舞衣裳去亮相,除了一橱旧衣服假首饰,一无所有。我多么羡慕你们两夫妻那种高贵宁静的生活。” 羡慕我们,现在也不必了,我们两夫妻也散开了。“我妒忌周太太,至美,如果我获得她那样的机会,嫁你那样负责的男人,我也会做得和她一样好,但是至美,我从未认识过像你这么够条件的男人。” 利璧迦,你不会相信有女人这样称赞我吧。我苦笑,“张晴,你过奖。” “我与你同事四年,不会看错,”她幽幽地说下去,“在公司里,谁不知道周至美既为上司,又为下属,独独不争自已的功劳及锋头,总是任劳任怨,为大体着想,无论什么难题,都有办法解决,肩膀担得千斤重。”我强笑,“你在说我,还是铁金刚?”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能干又会赚钱又长得漂亮,但一下班立刻回家陪太太,你说,是不是打亮灯笼没处找?” “照你这么说,我老婆没理由会离开我哇。” “当然不会,”张晴颓然说:“她不过去东京旅行。” 我好比哑子吃黄连。 “最难得是为人民服务,人家跑还来不及,你反而肯上去做。”张晴说。说得我太伟大,汗颜起来。 “喝些什么?”我岔开话题。 “热巧克力,我想好好睡一觉。”她伸个懒腰,似只猫。 我把饮料递给她。 “我已有两年没放假,发觉休假在家,无处可去。” 我知她一个人住,也难怪无聊。 张晴惯常长嗟短叹的。 利璧迦不怕放假,每一个月她总会选一天留家中收拾这个那个,非常享受的样子,有时候蹲在露台剪理盆栽,便可度过一个下午,阳光照在她纤弱的背部,她开着一部小小无线电,边听音乐边劳动,真懂得放松。 利璧迦,你这次回来,我一定陪你一起做这些微不足道、可以说是无聊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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