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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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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冷眼旁观,只觉家具电器都脏且旧,它们在老家无甚不妥,一出街就显得不配,这里边自然也有个教训,承欢一时忙着指挥,无暇细想。 人去楼空,承欢与承早在旧屋中做最后巡视,没想到搬空之后面积更小,难以想象四个大人如何在此挤了这么多年。 新居要大一倍不止。 承早用手摸着墙壁,放桌子的地方有一条污垢。 承欢推一推他,“走吧。” 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承早说:“我们住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也不是不快乐的。” “当然,随遇而安嘛。” 姐姐拉着弟弟的手,高高兴兴关上门。 她忘了一件事。 她没有告诉辛家亮,今日搬家。 麦太太步入新居,兴奋得泪盈于睫。 承欢温柔地对母亲说:“灰尘吹到眼中去了?” 麦太太忙用手去揉双目,承欢掏出湿纸巾,替母亲拭去泪印。 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注视母亲的脸,眼角皱纹深得一个个褶,抹都抹不开,颧骨上统是雀斑,似一片乌云遮着皮肤,苍老咱然,人人都会老,不稀奇,但这更多是多年粗糙生活的结局。 承欢心中一阵难过,一个人享福吃苦,有很大分别。 麦太太却说:“好了,还在抹什么。” 承欢这才怔怔地停下手来。 麦太太跑去躺在新床上,半掩门,背着众人。 承欢看到母亲熟悉微胖身型,她习惯侧身睡,那样她可以护着怀内婴儿,凡是做母亲的睡姿都一样,用整个背脊挡着世界,万一有炮弹下来,先牺牲的也是她,可保住孩儿性命。 承欢可以想象当年她也曾躺在母怀里侧,安然入睡。 家具大致安放好,工人收了小费,便纷纷散去。 承早把一箱箱书抬进房中放好。 他说:“哗,终于有自己的房间了,今年已足足十九岁。” 承欢不语。 在这挤逼昂贵的都会中,自小要享有私人空间是何等奢侈之事。 承早扮一个鬼脸,“迟总比永不好。” 承欢看着他笑。 “祖母其实一早住在疗养院里,财产用不着,为什么不早些发放给我们?” 承欢分析:“老人习惯抓住权力,财产乃是至大权势。” 承早颔首。 “再说,她得来这些也不容易,活着,说不定有一日用得着,怎么肯放下来。” “那倒是真的,再问你们讨还,可就难了。” “不过,居然积存那么多,也真亏她。” 承早讪笑,“说是钱,其实都是父亲童年与少年时的欢乐:一双鞋、一件玩具,一本新书……都给克扣起来成为老人的私蓄。” 承欢想起来,“爸一直说,他小时候老希望有一双老式滚轴溜冰鞋,可是祖父母无论如何没有买给他。” “看,所以这笔财产其实属于他。” “也好,属于延迟欢乐。” 麦太太打理厨房,给子女倒两杯茶,听见他们嘟嘟嚷嚷有说不尽的话,甚为纳罕。 “姐弟倒是有说不光的话题,我与手足却无话可说。” 承欢别转头来,“那是因为有人离间,”她笑,“趁离间承早与我的人尚未入门,先聊了再说。” 承早听懂了,因说:“我的女伴才不会那么无聊。” “嘿!” “现在女孩子多数受过教育有工作富有精神寄托,妯娌间比较容易相处。” 承欢挤眉弄眼,“是吗?” 承早推姐姐一下,把篮球塞到她怀中,“又不见你去离间人家姐弟感情。” 承欢不屑,“我怎么会去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决不图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我要什么,问老板要,问社会要。” 承早笑,“我的女伴也一样有志气。” 麦太太说:“那真是我们麦家福气,麦家风水要转了。” 语带些微讽刺之意,可是他们姐弟并不介怀。 承欢想征询父亲意见,他却在露台上睡着了。 脱剩汗衫短裤,仍然用他那张旧尼龙床,脸上盖本杂志,呼吸均匀。 承欢轻轻走到父亲身边,怜惜地听他打鼾。 如果一下子嫁出去,必定剥夺了与他相处的时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与父母相亲,她不急于成为他人的母亲。 这不是一对不能相处的父母。 不易,但并非不能。 承欢忘记告诉辛家亮她搬了家。 辛家亮三天后找上写字楼来,无限讶异。 “你想摆甩我?” 承欢吃惊,莫非下意识她真想那么做。 “看你那有词莫辩的样子。” “我忙昏了头了。” “一个新发财突然发觉无法用光他的钱财之际会得神经错乱。” “对不起,我承认过错。” “麦承欢,你已比政府大部分高官聪明。” “谢谢。” “我拨电话,线路未通,何故?” 承欢期期艾艾,“号码好似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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