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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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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陌生人说:“彭小姐,你还是坐下来的好。” “不用,我站着可以。”祖琪说。 “呵,我可以告诉你,彭小姐,令兄彭祖璋已将胜利路七号这幢住宅出售,自今夜十二时开始,房子业权属于我,明晨自有律师来同你们接头。” “什么?”祖琛大惊失色。 那郁满堂接下去:“彭祖璋原本告诉我,房子早已空置,我随时可以收屋,今日我趁空档来看看如何装修,没想到你们还在开舞会。” 祖琪张大了嘴。 这个消息比晴天霹雳还要厉害,过了半晌,她轻轻说:“祖琛,我想坐下来。” 祖琛扶她坐下。 他开口:“丘先生——” “我姓郁。”他给他一张名片。 “郁先生,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 那郁满堂看着他们,“你俩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祖琪泪盈于睫:“我茫无头绪。” “一年前彭祖璋领到遗产后就开始豪赌,他把这幢房子按给华盈财务公司套现,财务公司见他欠债不还,将房子出售给我。” 祖琪听真了,顿足道:“去找祖璋来。” “令兄一见是我,恐怕已从后门溜走。” 祖琪用手掩住面孔。 郁满堂说:“对不起,我的律师明晨会向你出示文件,我保证这是宗完全合法的买卖。” 祖琪只觉得双脚像浸在冰水里,一股寒气渐渐升到胸前,接着上了头,牙关忽然嗒嗒响起,原来她混身簌簌发抖。 祖琛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脸色苍白,像是被人在鼻子上重击一拳。 郁满堂年纪比他们大,经验比他们堂兄妹丰富,知道他们对住宅经已出售一事一无所知。 他叹口气,不由得生了同情之心,“打扰了,今晚我扫了你们的兴。” 他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不能有妇人之仁,他告辞。 祖琪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软倒在地,饮泣不已。 “祖璋祖璋,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祖琛扶她上楼。 那几十个客人也不顾主人是否在场,一直玩到凌晨,直到食物与酒都报销了才纷纷离去,所有食客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吧。 天蒙亮祖琪才靠着沙发入睡。 纱衣已经换下,面孔洗净,她疲倦得不得了,整夜打电话找祖璋,一次,绿门俱乐部的酒保说:“彭祖璋?他在这里好一会儿了,我去叫他。” 可是过片刻回来,“他不愿听电话,他走了。” 祖琪气得直哭。 祖琛索性开了车出去找他。 早上九时正,彭宅门铃又响起来。 佣人正在收拾舞会残局,一时没理会,再响了几次,才去应门,门外站着两个脸上没有笑容穿黑西装的男人。 “找彭祖琪小姐。” 佣人只得上去通报。 她推醒祖琪。祖琪知道债主上门,避无可避,她反常地勇敢,轻轻说:“我马上下来,给他们斟茶。” 祖琪洗一把脸,换上一件白衬衫,下楼来。 听见脚步声,郁满堂转过身去。 他看到了彭祖琪。 白衬衫蓝布裤的她比昨日更加清丽,要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楚楚动人这种字眼,是用来形容什么样的人。 郁满堂说:“彭小姐,早,今日我来正式收房子,这位是欧阳律师,他对这宗买卖的来龙去脉知道得最清楚。” 律师已打开公文包把有关文件摆出来。 这时,郁氏问:“令兄呢?” 祖琪镇定地说:“祖琛正出去找祖璋回来。” “彭祖璋在绿门俱乐部。” 祖琪奇问:“你怎么知道?” “只有那里还肯让他赊数。” 祖琪大眼睛更加空洞,人家对她兄弟的行踪,比她更清楚。 她原先以为祖璋只是爱吃爱玩,没想到他会倾家荡产。 事到如今,祖琪不由得硬着头皮上,她问:“我们该几时迁出?” 律师头也不抬,“上个星期五。” 郁君暗暗佩服这年轻女子在要紧关头的坚强。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打开,彭祖琛用力把祖璋推进门来。 两个人嘴角都有损伤,可能是打过架,但祖琛终于把他揪了回家。 祖琛关上门,“你还要躲到几时去?这间房子你妹妹也有份,你得向她解释。” 彭祖璋宿酒未醒,大声喊:“不关你事,彭祖琛,不用你扮好人。” 祖琪过去把他按住。 祖璋忽然哭了。 祖琪指着文件,“是你签的名?” 祖璋答:“是。” “是你把这幢祖屋输给财务公司?” “是。” “你知道我俩已无家可归?” 他忽然明白了,抱着妹妹嚎啕大哭。 这是怎样发生的事,不过是三五个晚上,在私人会所,玩扑克牌,金色的筹码,美女伴坐,然后,愈输愈大,最后,有人告诉他,他已欠下巨额债项。 要翻本也容易,把屋契交出,签一个名,可继续做上宾玩下去,手气一定会转好。 果然,他赢了,美女都围着他,对手满头大汗,如丧家之犬,真开心…… 然后,运气又转,他一败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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