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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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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你找个英文好的司机,”我也笑,“帮帮忙,我要赶到罗浮官去,现在都三点半了。” 那个姓陈的趋向前来,“到罗浮宫?我也去。” 我看着地半晌,不答他。 他问导游,“是不是去罗浮宫?” “我们回酒店,大多数团友打算去购物,我们不去罗浮宫,要去很容易,就在赛纳河边,你跟这位小姐走好了。” 姓陈的又问我:“听说罗浮宫外尚有一个印象派美术馆。” 我瞪他一眼,“你是跟我说话?” 他的脸涨红了。 我看在他也喜欢美术份上,不使他太难堪,我说:“把行李交给团长,跟我走吧,如果要洗脸淋浴的,就回酒店。” 他说:“我跟你。” 我佩服他知错能改的勇气,“走吧。”我说。 他跟妹妹与妹夫说一声,就真跟我走了。 我们逛遍美术馆,我并不跟他说话,嘴渴我到鸟喷泉处喝水。 他问:“不喝可乐?” “没有钱。”我简单的说:“六个法郎一杯。” “我请你。”他说。 “长贫难顾。”我说。 我们进罗浮官,刚走到米路的维纳斯像就要关门了。 “屎!”我说:“明天再来。” 我与他步行回旅馆,说明要走半小时,如果他倦,他可以搭计程车。 他结果跟在我身后,我买了条面包边走边吃。 “你的法语怎么会说得这么好?”他问。 “学。”我答。 “你在欧洲念的书?” “英国。” “你连希腊都熟?” “我们这次不去希腊。” “你为什么不买衣饰!” “香港有的东西不必在欧洲买。” 他不响。 回到酒店,团友照例买得箱子都寨不下。我不知她们买了些什么,想把整个欧洲欧州都搬回去? 饭后我又往外溜,这次很多人要求:“梅小姐,明天你到什么地方去?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导游啼笑皆非。“喂喂喂,明天有明天的节目,明天你们要早起,不要乱跑。” 我一笑置之,自己散步去铁塔顶喝咖啡。陈跟在我身后。 账单来了,他替我付咖啡帐。我没与他争。 我靠在铁塔上往下看,真正车如流水马如龙。 “美丽。”我说:“花都之名得来岂是侥幸。” 他点点头。 “第一次来欧洲?”我问。 “是。”他说:“我是土蛋。”自己先承认了。 “来过欧洲就不算土蛋?未必。”我说。 临走之前我买了几本画册。 然后我们到荷兰。这时候我已经不太讨厌陈某,只是尚未问他字甚名甚,只管他“陈某”,此人先踞而后恭,思想有问题。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参观梵哥的画廊,陈对于美术的爱好使我惊异,我不知道他在学校念的是什么科目,我不问他,他也不说,也许他什么也不读,老土,谁管他。 我知道旅行团去参观钻石厂,看打磨钻石原本是很有味道的,只是钻石美丽得心惊肉跳,没有去。我到“赛特施”去看筑堤。 陈没去。我独自吹了阵海风,觉得寂寞。我的天,别告诉我那老土居然能解除我寂寞。 我很早回酒店,陈来敲门,我颇喜悦。 他说:“我买了件衬衫,你看好不好。”他通过来。 我见是一件女装衬衫,花边领子、麻纱料子,以为他买给妹妹的,礼貌的说:“很好。” “合你的尺码吗?” “买给我?”我诧异,完全没防这一招。 “是,谢谢你陪我参观美术馆。”他说。 我涨红脸,因为太意外,所以只能说:“这种衬衫在布鲁赛尔便宜很多。” 他把手插在口袋中,微笑,不出声。 “我去换上看看。” “这样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吃饭。” “也好。”我说。 “那么我在酒店褛下等你。” 我进房去换上那件衣服,照照镜子,尺寸刚好,我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这趟居然也有点欢喜相。 我们在运河边的小馆子吃海鲜。 他跟我说:“做人能像你这般自由自在,真是潇酒。” “那不过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在办公室受老板吆喝的情形。”我说。“我一年中就这么几天的自由。” “但至少你懂得享受。”他羡慕的说。 “你觉得是吗?”我问。 “我觉得是。”他说:“看见你,我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说:“各人的命运与生活趣味是不一样的。一个少妇在筱箕湾的住宅厨房渡过半辈子,侍候丈夫儿子,谁能说她不愉快呢。也许她最远只到过尖沙咀,但这有什么分别?像我们走遍全世界,见得多识得多,把一生挑剔得全无幸福,你觉得好?” 他惊异,“我从未想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我笑,“你未想到做女人在这年头的痛苦。没见识,被瞧不起。见识过广,被抗拒。左右为人难。重视事业,疏忽家庭,重视家庭,全无事业。”我耸耸肩。 “别这样想,难道没有男人接受有事业的女人?” 我微笑。不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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