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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他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对你有所行动。”

  “那更好,请他坐牢去。”

  “不不,你们这里,坐牢也坐不久,真的把他抓去坐牢了,放了出来,怕他索性杀人放火。”她居然还挤得出一丝笑,看在我心里,有如刀割一般。

  把这件事告诉德明了,德明毛躁,马上要跟阿飞拼命去。

  “值得呀?”我说:“你我是大学生!况且又不够他来的。”

  “那怎么办?任凭玫瑰给他吓成这样?”德明问。

  我没有说出来。其实这也是给玫瑰的一个好教训,她年纪轻,不懂事,又招摇得很,把全校的男孩子引得神魂颠倒的,女孩子们则早已经对她牙痒痒了,如今得了一个教训,也好让她怕一怕,知道做人锋芒太露,会引起不良效果,以后收敛一点,无论如何是有益的。

  这个阿飞,无论如何,不会生太多的事吧?

  他只不过眼看一块可以到嘴的肥肉,巴巴的飞了,心有不甘而已。除了这样,也没有其它的了,过一阵子,淡了下来,自然没事。

  说也奇怪,这件事没发生之前,玫瑰天天嚷着要回家,奇货可居似的,现在硬逼一逼,她反而不出声了,这个女孩子,由此可知,真的是吃软不吃硬。

  我不由得想起照片中那个男孩子来,是什么人呢?福气这么好,也不过是开了一只贝壳店罢了,就叫玫瑰这么为他死心塌地,不顾千限迢迢的跑来争口气,读好了中文,就是为了他一句话:“你中文不好,我不与你说话。”于是玫瑰就咬牙要做一个中文学士。

  这么要争气的女孩子,也的确算少有的了,我不禁暗暗有点服贴起来。老实

  说:如果天天有个阿飞在我身后跟进跟出,我也觉得烦,怕不怕还是其次,烦真是无法忍受的。

  然而这件事玫瑰本人也得负责,怎么阿飞左不跟,右不跟,偏偏跟她呢?学校里这么多的女孩子,还没听过有这种事发生,一则是她的运气不太好,二则恐怕她也逗过这个人吧?

  到现在为止,我对玫瑰的性格,可谓了解得相当清楚了。

  当然玫瑰也这么“勾引”我来着,后来知道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对她容忍,她也就兴致索然的罢手了,索性把我当一个朋友,我也不说什么。

  如今她碰到一个没受过教育的人,甩掉他恐怕还需一段时日,慢慢终于要没事的,但也令她饱受惊吓。也幸亏这个阿飞没受过什么教育,做坏事也做得不彻底,否则的话,假以时日,久了更难办。

  玫瑰沮丧的说:“他开口跟我借钱,我才发觉不对路。”

  我又好气又好笑,发觉一个人不对路,要那么久!这种阿飞獐眉鼠目披头发,一眼看就知道不是善类,她还敷衍了他这么多次才翻脸,未免迟了一点。

  这个女孩子没有什么机心,不受这一次教训,将来碰到个更厉害的,她就惨了,如今倒是一个好警惕,我始终认为这是一桩“焉知非福”的事。我想起她的露背裙子,她的笑脸,也难怪那个阿飞!

  家里又有钱!

  总而言之,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我除了替她担心之外,只好寄望于警察,免她惊怕。

  但是没有好消息,隔了一个月,她说:“又上门来了,刚刚心惊肉跳,好了几日,又来了,说找我,家人说我不在,把门推上了,他还逗留了大半个小时才离开,我连灯也不敢开!”

  “玫瑰,搬个家吧。”

  “不搬,如今大家在明里,我有心理准备,到底与亲戚住,安全得多,搬到什么地方去?”

  “搬到我家来。”

  “他不会跟踪?”她笑出来,“况且我住在你家,你说有多大的不便!我是教徙,我会祷告上帝的。”

  “你是教徒?”我诧异的问。

  “是的,”她说:“就是因为信得不够,上帝惩罚我来了。你不知道,一个人若有了急难,才会想上帝与母亲的。”

  我回味着,觉得很有味道。

  “上帝与母亲根本是一源的,有个说法讲就因为上帝无法个个人照顾得到,所以才派了母亲下来的。”

  “你不怕了?”我说。

  “祷告之后,到底是好一点。”她略振作了一点。这个既叫人爱又叫人有点恨的女孩子!

  这么天真这么狠这么野这么火辣这么骄傲。

  这一桩不愉快的事把我们拉得更近了。

  她的态度是冷淡了,但是感情却接近了。

  她检点了很多,再也没有热情的拉手搭肩了,像陡然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霜以的,那骄傲也就不再露在脸上,像在全身上了。

  放了寒假,空下来,使她松一口气。本来她一直嚷要温习功课,可是真的放了假,她又不想读书。我与德明陪着她一个,我们两个人都不觉得怎么样,同学都笑了。

  陪她去看电影,她不高兴。

  吃茶,说腻了。

  什么都不好。

  问她想什么。

  她答:“过了年,那只鬼不上门了,才好。”

  这个我们也不能答应她,这种阿飞,真是……

  玫瑰说:“以前我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天气冷,功课忙,现在呀?现在只要少个人骚扰。不但我安宁,亲戚也安宁,叫别人一家跟着我担惊受怕的,真罪过——都是我不好。”眼圈就红了。

  她憔悴了,但是憔悴了也还是玫瑰,夺人心魄的美丽。

  “如果他知道我受这种委屈,恐怕会叫我回去吧?”玫瑰有点自言自语的说。

  我与德明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还有谁呢?当然是夏威夷的那个男孩子。

  她说:“假期了,也不寄什么卡片给我。好寂寞。不要怪我,我是有点笨笨的,也许他已经结了婚也说不定。我的新年希望?是考试不合格,反正已经尽了力了,也只好名正言顺的回去。”

  是的,不能说她不尽力。读书不是一天可念二十四小时的事情,到了一个时间,便饱和了,再也装不进去的,人总需要调剂,怪不得玫瑰,况且功课一多,她只有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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