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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日常负责什么工作?”

  清流不卑不亢地回答:“十分琐碎,不足为外人道。”

  “不会是服侍上床下床吧。”马红梅似笑非笑。

  清流气定神闲,“照顾老人家份属应该。”

  马红梅收敛笑意,“我索性把话说明了吧。”

  “马小姐,究竟什么事?”

  “我们反对你与星南来往。”

  “来往?我与马星南君毫无接触。”

  这下子连红梅都一愣,“他说要在行程结束后请你到家来小住。”

  真是意外。

  清流惊讶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红梅毫不放松,“你会不会来?”

  “当然不会,非亲非故,陌陌生生,怎么上门?”

  “可是,我打探得你的底细,你没有永久地址。”

  清流变色。

  来了,来了,总有人会仗势欺凌弱女穷女。

  “星南比较天真,他不懂得应付复杂的人心。”

  清流冷笑一声,有你帮忙不就行了。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咳嗽一声,“谁说唐清流无家可归?”

  两个年轻女子齐齐一惊,转过头去,发觉刘太太站在身后,不知怎地,她竟一个人跑了出来。

  接着,刘老太太又郑重地说:“唐清流离开这条船,就住在我的家里,她永远是我的私人秘书。”

  清流呆住。

  她不相信刘太太会维护她,不禁鼻子发酸。

  从来没有任何人站起来为她说过一句半句话,这些年来,她的自尊,任人践踏,只凭个人机智闪避,躲不过时只得忍痛牺牲。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有人对她好,清流险些流下泪来。

  马红梅十分忌惮,站起来执晚辈礼,唯唯喏喏。

  还有下文,刘太太不放过她,继续说:“我也打听过了,你们家少爷顶爱享受,听说整个下午泡在车行里挑跑车的颜色,不愿上班开会,我还未批准唐清流同他约会呢。”

  这个时候,马红梅一步一步退后,含糊地说声再见,一溜烟逸走。

  刘太大呼出一口气,“吓!”

  清流连忙扶她坐下。

  脸颊一凉,原来终于还是落下泪来,她匆匆用手绢抹去。

  刘太太疲倦地挥手,“不必谢我,我是替自己出口气。”顺手取起清流的龙井喝一口,“看到你,似看到昔日我的影子。”

  她惆怅了,当年,也是这个年纪,沉不住气,想出人头地,无论如何要争口气,叫那些踩过她的人齐齐来拜她,于是,把握住机会,嫁一个比她大三十五岁的男人,承继了他的权势,扬眉吐气。

  她喃喃地说:“十足我当年的遭遇——”

  忽然累了,垂下头。

  接着,珊瑚赶来,着急地说:“怎么在这里,余求深呢?”

  余求深也找了来。

  两人七手八脚把刘太太扶了走。

  只剩下清流一个人,仍然坐在咖啡座里。

  半晌不动,她像是想聆听自己的一颗心想说些什么,可是,也许是因为太过疲乏,又可能是嚅嚅不敢说些什么,清流什么也没听到。

  她回到房间去。

  顺手缓缓帮刘太太卸妆。

  刘太太问:“你喜欢马星南吗?”

  清流偏偏嘴,一笑。

  “很有志气,那么,你可喜欢任天生?”

  “天生绝对是个好朋友。”

  “是,说得不错。”

  清流轻轻梳通了老太太头发,头顶有一处秃得相当厉害,露出粉红色薄嫩的头皮,十分异样,清流特别小心。

  刘太太咳嗽一声,“你喜欢的是余求深吧。”

  清流的心突然大力一跳。

  是被说中心事了吗?

  刘太太低声说:“他不是你的对象。”

  清流赔笑,“我想都没想过。”

  “这样就聪明了。”

  这么说,她并不糊涂,她也知道余求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忽然咧开嘴笑了,牙齿疏落腊黄,清流别转头去。

  人老了什么都发黄:脸皮、牙齿、眼白……本来白中透红、白中带蓝,白得发亮,经岁月侵蚀,统统又旧又残,有洗不净的迹子。

  “这回下船,到纽约去看医生,你陪着我。”

  清流知道刘太太要看的是矫形医生,那真是一项大工程,需要维修的地方还真不少,天下真有那样神乎其技的医生?

  她安排刘太太睡了。

  半夜,她听到哭泣之声。

  清流知道那是谁,可是,东家不叫她,她也只得佯装没听见。

  在哭声中地隐约觉得有一只手轻抚她裸露的肩膀,这样大的船照样在海中微微荡漾,永远有种颤动的感觉。

  清流惊醒。

  梦中的手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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