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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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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伏在门口呕吐大作。 一德赶近扶住。 小云天旋地转,终于晕厥,失去知觉。 醒来之际只有一德扶着她微笑。 “他们呢?” “都拥着约书亚。” 小云点着头,这是新悠悠,小云已升级做阿姨。 “初生儿浑身血污,是有点可怕。” “呵,简直不似地球生物,他也不乐意离开子宫,凄凉号哭,呵是,悠悠好吗?” “很好,抱着八磅重儿子不放。” 小云喝罢热咖啡,犹有余怖,“我回家更衣,我今日已经受够。”她双手颤抖。 “你还未抱约书亚。” “我不要碰他!” 约书亚像所有婴儿一样,遇风就长,到满月之际,已经十多磅重,肥头,大耳,别的婴儿凭外貌一时难分性别,他就喜欢皱眉,两条小小浓眉长在突出的额上,很不和善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男婴。 平常他穿白衬衫军佬裤,浓发被蜡到一边,还不识坐,爱靠在小摇椅上瞪着食物与大人。 他成为至尊宝。 大伟说:“约书亚对着我一笑,我整日快乐指数便已达标。” 最奇的是他爷爷,读报也把他抱怀里,每隔三五分钟,用鼻子擦孙儿鼻子,然后再继续严肃阅社论。 他们要回英伦。 “英伦大学制度妥善。” 小云喃喃:“都是红尘痴人。” 一德笑:“你妒忌。” 这也是真的,这两个月来,众人对她不闻不问,她在家出现,便当她是助手之一:“拿毛巾来”,“去看奶瓶热好没有”,“抹一抹婴儿车轮子上污渍”…… 她不出现,也乏人问津。 小云终于得到她毕生想要的自由。 这是她出发到阿利桑那州前夕。 她来向家人道别。 屋子静悄悄,不见人。 她走进书房,发觉保母累极靠在沙发盹着,那小小婴儿则坐在摇椅内凝视窗外拂动树叶。 小云轻轻坐到婴儿面前,一大一小互相对视。 小云低声说:“你,就是你,造成我家混乱,我知道你真面目,你瞒不过我。” 幼儿挥舞四肢。 小云发觉婴儿根本是另一种生物,他们头大无颈,直接坐在肩上,肩膀又不比头颅宽太多,双手双脚又短又胖,脚板与脚背一般厚,像一只杯糕。 眼珠,他们的眼珠却与成人一般大,雪亮,完全不合比例,像是能够阅心的样子。 “你长大不准忤逆,我会看牢你,我叫行云,我是你阿姨。” 她把脸趋近。 这时,约书亚忽然嗒动小嘴,发出唧唧声音。 小云冷笑:“你想怎样?” 约书亚唧唧,吐出口水,喷向小云。 小云中招,扭曲五官怪叫,约书亚呵呵笑,手舞足蹈。 保母惊醒,忙去抱起小小人,小云居然打败仗。 她找到佣人,吩咐说:“他们一走,把家里彻底收拾,回复原貌。” 第二天,一德送她到飞机场,他们器材多,提前半日到。 一德说:“那里是沙漠,天气异常干燥,容易脱水,你要当心。” 小云回答:“沙漠其实最不寂寞,夜间才热闹,不知多少爬虫蛇类飞鸟蜥蜴活动。” “还有上百种飞蛾。” “有毛大毒蜘。” “记住你研究天文,不是生物。” “我最喜仙人掌,天然生长,可达一二十尺高。” “听说猫头鹰钻洞住在里头。” “我会拍照传给你。” 一上飞机便觉寂寞。 这些日子,一德与她形影不离,他亦师亦友,又是爱侣,感情已有深厚基础,过一辈子绝对不是问题,一般人都说,最好的伴侣即最好的朋友,难得的是,他们从来不想改变对方,已经十分优秀,无须完美,婚姻不是改造所。 她什么都可以与他说,呵,只除出川流这个过去的人。 上菜,同学们大嚼,着服务员添面包倒咖啡,小云最近胃口欠佳,瘦许多,四肢越发纤细。 到达当地,他们入住西班牙式平房旅舍,床上有蚊帐,一早起身,发觉墙角爬满蜥蜴。 那座天文望远镜,已是三十多年前建造,曾经有过辉煌历史,科学日新月异,它早已褪色,只有小云才会耐心阅读档案。 晚间,同学到附近酒馆消遣,小云一人到旷地探察,沙漠日落在天际映出七色异彩,渐渐转为一片橘红,娇艳万分,她传真给一德:“希望你在这里。” 忽然看到一群蝙蝠飞进高耸的仙人掌树杆,她追过去拍摄。 第二早她已知道滋味。 小云口渴、发热、小腿上都是麻疹红斑,她知道不妥,立刻往诊所,内心忐忑。 医生却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这叫沙漠热,你来自潮湿阴冷的温带城市,一时水土不服,又在沙地留连,感染到真菌及其他,引致敏感,不要害怕,大多数个案无须药物过几日也会好转,我且给你退烧药及外敷药膏止痒,多喝水,多休息。” 返回天文台,看到哈普望远镜传返最新图像,显示离地球七千五百光年的嘉琳娜星云。 “哈普去春经宇航员修理之后的影像真清澈。” “这些闪烁的都是新星。” “这张是蝶状星云,哗。” 服药后的小云倦得眼睛睁不开,“我回旅舍休息。” “喂,不行,我们的功课全靠你,小云,这是什么?” 小云凝神看图像,背书那样:“Red and blue giants,气云,星际风暴。” 她伏倒桌子上。 “真可怜,独她一个感染沙漠热。” “扶她回去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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