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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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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忍之这次没有生气,“讲来讲去,你是要我走。” 恕之说下去:“你我是可怜孤儿,我俩最担心的事,并非有无人爱惜,或是他日有否一番作为,我们只求鞋子不破,肚子不饿。” “你想说什么?” “忍之,我只想要一个永久住所,有段日子,我每早醒来,不知睡在车斗抑或桥底,感觉可怕。” 忍之说:“找得到钱的时候,我俩也租过游艇四处畅游。” 恕之掩脸,“呵三更富五更贫,我害怕无常。” “你厌倦了该种生活。” 恕之点点头,落下泪来。 “你打算叫王子觉花点钱叫我走,正像他叫松山走一样。” 恕之不出声。 忍之伸出手指抹去恕之脸颊上泪水,“如果我不是你兄弟,真会相信这眼泪是真的。” 恕之恳求:“你要多少尽管说,做得到一定成全你,手边宽松,你要什么有什么。” 忍之看着她,“没想到你谈判口吻如此老练,这些日子,你益发进步。” 恕之说:“我与子觉相处得很好,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成全我们。” 忍之酸笑,“原先计划,仿佛不是这样。” “所以我们愿意赔偿。” “‘我们’,那不是我们兄妹吗。” “我与子觉已经正式结婚。” “本来他只剩几个月生命,签妥婚书,你成为他唯一承继人,可是,你办事周到,你捐赠骨髓给他,使他对你死心塌地,然后,你要轰走我。” 恕之惊惶,退后几步,“你知道了。” “同一个屋檐下,有人说话声音大了一点,我想听不到也不行。” 恕之变色,一时语塞。 “你演技超班,心思缜密,我非常佩服你。” 恕之喃喃说:“我不是要与你斗,忍之,让我们重生吧。” 忍之忽然改变话题,“贞嫂来过可是?这个愚昧的女子,去了何处?” 恕之恐惧地瞪着他,掩住胸口,只想呕吐。 “你可有想过,贞嫂怎样失踪?” 恕之越退越后,背脊已经碰到墙壁。 这时,王子觉走进书房来拿报纸杂志,看到两人,有点高兴,“呵,兄妹终于和解了?” 他立即发觉他俩面色铁青,毫无笑容,分明仍有争执。 王子觉对恕之说:“过来。” 恕之缓缓走近丈夫,王子觉双臂揽住她的腰身,“同大哥说声对不起,无论什么事,妹妹都要体贴大哥。” 恕之一听,怔怔落下泪来。 王子觉又说:“忍之,一家人,我们三个,再也没有其他血亲。” 忍之轻轻说:“恕之一定要赶我到城里发展。” 王子觉纳罕,“这是怎么一回事,难怪忍之不悦,这里也是他的家,他要耽多久就是多久,你别去理他。” 忍之说:“恕之此刻,什么都向着王家。” 王子觉笑着问恕之,“这是真的吗,我何其幸运。” 忍之说:“子觉,我打算到东部探朋友。” “我给你零用。” 王子觉立即拉开抽屉写支票,他的双手开始有力,同前些日子不可同日而语。 他把支票交给忍之,“去多久,别叫我们挂心。” 忍之看着恕之说:“你们放心,我不会去很久。”他眼睛露出异样光芒。 忍之随即离开书房。 王子觉轻轻说:“忍之可能觉得我抢走了他唯一妹妹。” 恕之的双手颤抖,“天气不愿回暖。” “他们说迷失湖附近樱花已经绽开,我们稍后出去观赏。” “哪有这么早。” 他替妻子披上斗篷,他们刚想上车,看到忍之驾驶吉甫车飞驰而去。 恕之不出声,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王子觉问:“忍之去什么地方?” 恕之知道他习惯:在偏僻处找间旅社,放下简单行李,便在附近找酒精、毒品、女人。 一两星期,钱用光,过足瘾,他自然回来,恕之会又一次收留他。 一而再,再而三,已经十年八载,他惯性间歇失踪,开头,恕之担心,到处找他,成为笑话,酒保们揶揄:“又来找大哥?”渐渐恕之知道他会回来。 迷失湖畔有一列樱树,花蕾累坠,树梢一片淡红色,但是花朵却还未绽开。 王子觉笑说:“我们够诚意的话,站着等,樱花也许就会开放。” 恕之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轻轻说:“许多人不喜欢这花,刚绽开就纷纷落下,华而不实。” 王子觉紧紧搂着妻子,“恕之,我一直没有感谢你舍己为人。” 恕之点点头,“你们都知道了,最后才告诉我。” 王子觉笑,“你自然是第一个知道,你是捐赠者。” “安医生答允我隐名。” “他不会瞒我。” “医生也食言,活该平律师拒绝他追求。” 王子觉笑不可抑,他觉得一生中最黑暗日子已经过去,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毫无疑问,她是他的守护天使。 她再三说:“我真幸运。” 这是湖面渐渐积聚一层薄雾。 他指给恕之看,“天气要回暖了。” 鳟鱼跃出水面,又落入湖中,松鼠在他们脚下窜过,春季的确已经来临,很快,他们会看到母鸭领着四五只小鸭摇摆地过马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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