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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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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子自言自语:“男人经过这种时候还不忘与妻子争意气,也不好算是人了。” 昆荣点头,双目通红,“你说得对。” “一命换一命,你说可是,如今你不费一分力,两条人命归你家了。” “是,是,但礼子请勿讲得如此凄厉。” “倘若你叫他们母子不高兴,我会亲手把你的头颅切下踢进太平洋。” 幸好这时看护抱出婴儿,给他们观看,隔着玻璃,礼子大吃一惊,虽说超重,仍然只一点点大,红皮老鼠似,扭动哭泣,像是极不乐意来到人间。 好丑,相貌已经辜负了他妈,不知品格如何。 只听得昆荣说:“你看他鼻梁高高,多么漂亮。” 礼子只得违背良心附和:“是,相貌堂堂。” 她到病房放下礼物,握住惠明的手,稍后报馆同事也来了,礼子与他们谈个不停,像见到亲人。 宝珍说:“给我做一个访问,谈谈非洲之行。” 礼子答:“最怪异的是那里泥土颜色,像老虎身上那种鲜艳的棕黄色。” “好!就用这句话做引子。” 礼子说:“我真想回报馆工作。” “你治好身体,随时复工。” 看护进来击掌,“各位,探访时间已过,请让产妇休息。” 各人散去,意犹未足,边走边谈,最后决定去喝咖啡继续吹牛。 光明报一个小师妹坐到礼子身边老气横秋地说:“礼师姐,我听过你的事。” 礼子点点头,入行数年,已成为师姐了,迟些,人称大姐,其实就是婶婶。 礼子调侃她:“你听到些什么闲言闲语?” “我还以为今时今日已无人为失恋失常了。” “你在讲我?”礼子指着胸口。 她一本正经点头,“他们说你大热天穿着毛衣四处跑。” 礼子变色,“‘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从来没有这些事,我郑重否认。” “他们还说,你精神崩溃,到今日还在接受诊治。” 礼子决定不再与她纠缠,与小朋友斗嘴,输了那是不用再活着,可是赢了又比输更惨,简直立于必败之地,她倒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她才走到走廊,宝珍已追上,“礼子,记得把非洲照片传给我,我会将你面孔打格子,替你匿名。” 礼子点点头。 “记得我们初入行?为着突出自己,也曾语出惊人。” 礼子转头离去,她明白宝珍是叫她包涵。 下午,咖啡厅有卖艺人弹琴轻唱,讨好的歌声如泣如诉:“你一走便没有阳光,你离去时间偏偏又长……” 礼子推开玻璃门走到街上,他们把她说成疯妇一般,她有那样恐怖吗,如果有,一定叫父母伤心了。 这时,有人叫她名字:“礼子。” 礼子抬起头,“啊呀,”她叫出来:“又是你。” 赵小兰站在她前边,挡住她去路。 礼子斥责她:“你为什么跟踪我?你骚扰我。” “礼子,你是过来人,只有你可以帮我。” 礼子忽然想到她到苏杭家去打探消息被拒的情况。 她终于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 她带赵小兰到一间私人会所。 小兰抬起头,“家父是会员。” 可见两人出身都不差,不知怎地同时沦落。 她嘴角有新近缝针痕迹,像一只苍蝇,停在唇边,挥之不去。 礼子轻轻说:“会过去的,你要振作。” 小兰探身向前,“怎么做?” 礼子看着较她从前粗糙的头发皮肤,“离开这个无药可就的环境。” “孩子怎么办?” “独自抚养,你有足够能力,何必踌躇,你已尽力,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完美家庭,上天给我们什么牌,就是那些点子。” “就只得这条路可走?” “唯一生路。” “每次他都跪着流泪道歉以后不会再犯。” 礼子给她接上去:“每次他都控制不了拳头。” “他已辞去工作,对外说是陪我待产。实则上控制我每个行动。” 礼子问:“今日你怎样走出来?” “他醉酒熟睡未醒,我偷偷溜出,我到报馆找你,他们告诉我你的行踪。” 有是他们,礼子拜服,他们什么都知道。 礼子又问:“你可有积蓄?” “生活不是问题。” 礼子说:“你已比许多人幸运,去一个安全地方,把孩子养下再说,否则,一尸两命,他也难逃法网。” “当初,我以为他是受害人,朱礼子癫痫。” 礼子不再说话,她凝视赵小兰。 稍后礼子站起来,“祝你好运,原谅我多嘴,再见。” 她走出会所,心头十分轻松,是,她讲多了话,可是,她做了她应当做的事。 礼禾找她:“礼子,我需要礼服、礼堂、菜单、花束,一切与婚礼有关的服务人员。” 礼子答:“我替你请社交版编辑帮你找专家帮忙。” “若在海外举行婚礼,你也一定要出席。” “礼禾,我有话说。” “我有些急事,我们稍后再联络。” 礼子忽然明白,这一刻起,姐姐将以她个人家庭为重。 她仍然爱她,当然,妹妹是狗熊或毛虫她都不在乎无所谓,但是她的心已属于那丑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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