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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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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她蓦然发觉自己有伴,不由惊问:“是谁,谁在我屋里?”眼前渐渐光亮,礼子看到一个容貌娟秀的陌生少妇坐在她面前,用右手掩着一边面孔。 礼子不禁问:“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她的右脸显然受伤,有血液自指缝流出。 她轻轻说:“照顾我的女儿。” 礼子问:“你是谁?” 她拉开少妇的手,看到她右额上一个乌溜溜弹孔,因为近距离中枪,附近皮肤有黑色火药炙伤痕迹。 但是,出乎意料,礼子并没有特别惊恐,她问少妇:“我怎样才可以帮你?” 少妇刚想说话,忽然有人推开房门进来,那是一个小小圆面孔女孩,只得两三岁模样,一声不响,爬到少妇膝上,伏在那里动也不动啜吃手指。 礼子问:“这是你的女儿吗?” 少妇点点头,“请你照顾她。” 礼子趋向前,问幼儿:“会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幼儿把脸伏在母亲怀中,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少妇轻轻叹气。 这时轰隆一声,礼子惊醒,原来邻座一早开始装修工程,不停的凿墙锯木刺耳声传来。 礼子梳洗,回到报馆撰稿。 她把凶手与受害人的照片取出重看,不,不是她梦中那个少妇。 宝珍过来说:“这么早,可见你也没睡好。” “听说双方父母都愿意抚养孙儿。” “是,双方都订在今日下午招待记者,肯定各执一词。”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对陌生人诉说?” “我也不知道,”宝珍说:“可是你的家暴专题忽然炙手可热成为光明日报最触目文字,网上读者纷纷发表意见,一日点击达万多次。” 礼子不知道是悲是喜。 “娱乐版同事原先以为销路靠他们打拼,这几日对我们改观。” 老陈吩咐:“今日下午,你,礼子与宝珍,走两档。” 宝珍应一声,问礼子:“你家里可和睦?” 礼子微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家忙糊口,不知大有别的。” 礼子说:“你也长大了。” “而且兄弟姐妹十分友爱,从不吵嘴。” 有电话找宝珍,她去了一下,回来时脸上充满意外神色,她说:“记者会取消了。” 同事昆荣说:“礼子,当事人周太太指明要见你。” 礼子错愕,“我,为什么?” 老陈走出来,“因为你了解家庭暴力事件,我转运了,通常是我手下记者为着追新闻满街跑,现在新闻找上门,来人呀,太一箱香槟来庆祝。” 宝珍悻悻,“礼子,你若不与我一起,我们从此陌路。” 昆荣说:“宝珍,下次吧,下次加油努力。” 礼子问:“这么说来,光明日报可独家报道?” 老陈说:“正是,大家准备,把会议室收拾一下,招待贵宾,还有,不可泄露消息,免得行家蜂涌而至,礼子与宝珍合作,拍摄时莫惊动孩子。” 宝珍脸色稍霁。 礼子却紧张,问什么好?她偷偷回到办公室,用电话找到礼禾,向她求教。 礼禾也呆住,“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到报馆来?外公与外婆想说什么?” “请你赐教呀。” “尽量教他们松弛,点燃熏衣草蜡烛,准备一壶龙井茶,还有,巧克力饼干招待孩子。” “谁有这种好心情。” “你听不听忠告?” 礼子答:“我叫人去办,我该问什么问题?” “问孩子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之前可有迹象,事后如何应付。” “多么残忍,我不知道是否做得到。”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 忽然昆荣过来大声说:“他们一家决定半小时后出现。” 礼子连忙丢下电话作准备。 小小会议室忽然像一间会客室,宝珍装置拍摄器具。 他们来了。 这一对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并不大,才五十出头,难怪要向记者诉苦,他们脸色愁苦铁青,明显影响幼儿,她们各用毛巾遮着头脸,礼子听见她们低声饮泣。 随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名陆律师。 大家坐好,外婆一手拥一个孩子不放。 时间宝贵,机会难得,但是,礼子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宝珍焦急地推她一下,礼子清一清喉咙, 陆律师为她们介绍。 “周氏夫妇十分勇敢,他们坚决争取外孙抚养权。” 孩子头上毛巾被轻轻掀起,她们却把面孔埋在大人怀中。 这种情形何等熟悉,礼子人急智生,用颜色笔在手指尖画上小小面谱,“你好,我叫礼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一眼,不出声。 “那天,你们看到什么,听见什么,可以说一说吗?” 外婆周太太鼓励她:“说给礼子听,礼子会明白。” 礼子背脊淌满冷汗,这叫汗颜。 那个约五岁大的大女儿轻轻说:“我们在外婆家住,那天,妈妈带我们到店里买泳衣,出来时,我们上车,爸爸忽然出现,他抓住妈妈头发,把她拖下车。” 她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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