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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少男日记

  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女朋友。

  未曾提着花上女孩家,拜见伯父母,约会他们的千金。

  未曾拿着戏票,站在戏院大堂,等伊人大驾。

  未曾。

  未曾与任何女性手握手,坐下来吃一顿烛光晚餐。

  未曾雨中散步,未曾在风中拥抱。

  许多二十二岁的男人,都已经数度失恋,有的决定结婚,有些决定终身不娶,有的赞同朋友关系,独我无资格发言。

  真是的,二十二岁了。

  多令人惆怅。

  多希望能似大情人,板着面孔,冷冷的在太阳眼镜底下看女性一眼,就能叫她们昏死在地,或是至少十秒钟内不能呼吸。

  但愿我有那个本事。

  时装书内有男性模特儿,头发用腊往后梳,西装外加大衣,还有长围巾,俊美,潇洒,有型,去年冬天我照办煮碗做过一次,一照镜子,像西伯利亚来的流浪汉。

  你瞧,人比人,气死人。

  今天,是一个周末。

  结了婚的大姐跟二姐回娘家来聊天,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两个姐夫,大的是建筑师,二的是大律师,一声不响,坐在一旁下棋。

  你看,做女人多好。

  做错什么人家都不会同她计较,因为她是女人,因为女人生育痛苦,因为女人天生敏感小器,社会允许她们放肆一点。

  大姐说:“他呀,”眼睛瞄着丈夫,“完全不会说话,一次回来,说在某派对看到位小姐,身裁如香扇坠,可爱得如一只小鸟,我就生气,追问他:‘那你老婆像什么,嘎,像什么?’他答不出来。”

  可怜的姐夫。

  二姐接着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我逼他呀,他急得满头大汗,怎么都形容不出来,真笨,说我像美人鱼,不就完了。”

  真残忍。

  美人鱼,多么无聊。

  大姐夫在外头做事的时候,简直力拔山河气盖世,饶是如此,回到家里,也变成小丑。

  将来的女朋友,不知道会不会这样对我。

  二姐说:“能说会道的男人,怎么都比较占便宜,小时候有个男孩子,每说一句话,都能触到我灵魂的深处。”

  我眼睛看着天花板,来了,开始文艺腔,还是五十年代那种。

  大姐点点头,“但后来,大家都发觉,那种人是不适合做丈夫的。”

  “可不是。”

  大姐说:“来,吃一点杏仁卷,味道还不错,卡路里又低。”

  女孩要是都像她们,那还叫我怎么找女友呢。

  二姐说:“要是咱们有姐妹四个,你说,多好,可以开一台麻将,不外求。输赢是小事,有时找搭子顶难,找不到生气,来个把无聊的人,也生气。上次找到美林证券的林太太,手上戴三卡拉石头,就表演兰花指,叫人怎么吃得消,那石头要再黄一点倒是好,索性充金丝钻。”

  听到这里,觉得太过份,我一个人跑露台去坐着。

  真的要找女友,否则假期老看女人闲聊打牌,太不像话。

  电话来的时候,问他们:“又是打球,不大好吧。什么,朋友的妹妹建议?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写下来,半小时后见。”

  换了衣服,迅速出门。

  还是听见大姐悄悄说:“小弟最近鬼鬼祟祟的。”

  想了一想,开出小本田车子。

  这部车本来由妈妈用,保养不错,一会儿见女生,也不失礼。

  说是说打球,到了会所,发觉女孩穿得花枝招展,根本没换运动装。

  我哑然失笑。

  自己何尝不是,反正这种场合,男孩来是为着看女孩,女孩来是为着看男孩。

  大家都故作轻松,不在意,潇洒,坐在太阳伞下,喝着冰茶,眯着双眼,在艳阳白云天消磨青春。

  话题有关音乐,诗、书、电影、旅行。

  世界大事,饥荒战争,与我们有一段很大的距离,为什么不呢,能享受便多享受。

  在场有四个女孩子,五个男孩子。

  当然只注意女性。

  短头发的爱莉斯太活泼,并且有意无意炫耀家势,说话夹着英语与法语,声音做作得似演话剧,每句话开头,总是先赠送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不,不是爱莉斯。

  我们互相评分,不合眼缘,便没有机会见第二次。

  这种场合我来过多次,一直没有看中谁。

  梅也不好,穿得太时髦,年轻人不必这么注重衣着,一下子去到尽头,很难担保可以一辈子穿亚曼尼的衬衫。

  尼可拉长得最好,大眼睛,方面孔,完全是八十年代坚强的时尚,一双长腿晃来晃去,话又不多,采蒲公英的小黄花玩。

  不过看上去太成熟了。

  年纪会不会比我大?

  会不会已有廿七八?

  这也是我担心的,将来接吻的时候,她会教我:手放这里,头歪过去,对,差不多了再来一次……

  不能比我大。

  最好比我小两岁,十九或二十几岁差不多,也不能太小,十六七就没意思了,什么都不懂,就爱跳舞爱吃。

  美玲看上去也过得去,不过头发太短。勉强她留长,违反她的意愿,而我不喜短发的女子,况且她每隔十分钟就说要打电话给各式各样的朋友。

  真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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