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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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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雷传湛坐船出海,住在船上三日。 趁还能晒太阳时真要尽量吸收金光。 女人上了三十还曝晒当心皮肤变树皮。 我亦快要收蓬。 雷说:“如果我同你有半年光景,可以往巴贝多斯,世上最美的珊瑚礁,你又那么爱水,我们可以连日连夜在水中玩耍,化为水母。” 但我们没有六个月。 他又说:“如果我同你有三年时间,我们可生育一婴儿,一个通灵美丽的女孩,叫罗拉,把她带到每一个地方去,把最好的教她。” 但是我们更加没有三年。 我有我自己生活的小世界,要放弃廿四年来建树的一切,非常踌踏。 蔡澜叔叔说,这是爱得不够的缘故。 什么叫不够?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三粒糖也是足够,一杯咖啡不能没有糖,但放下八粒糖还怎么喝?不够是够。 蔡叔叔摇头说太蛊惑了,不好玩。 我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笑到一半,觉得凄凉。 都廿四岁了,才头一次恋爱,完全不同滋味,不能盲头盲脑撞过去,因为早已成年,因为有生活经验,因为有学历有工作。 故此在应该最忘形的时候,也摆一个美丽的姿势,怕落下话柄。 我不担心没有机会结婚,结婚也是管理科学中的一个步骤,什么样的条件做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条件嫁什么样的配偶,灰姑娘奇遇在高度商业社会中很难重演,缘份是机会率的美称,条件高机会自然好得多,而且别忘记灰姑娘长得非常非常美。 在舱上,没有旁骛,放眼是蔚蓝的天空,像小学生书的颜色画,单纯活泼,协助思想人生大道理。 人体的构造真是奇妙,这样投近,雷他仍然不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唯一的良伴知己,其实只有他自己。 甲板上风光旖旎,水手们假装看不见什么,我们假装看不见水手。 在小小船上,我没有身份,他没有身份,男是男,女是女,一切武装卸下。 非要是个棋鼓相当的人物呵,否则一转头就同人谈起这三天所发生的细节……要找个对手原来是困难的。 他带了许多多水果上船,腰子西瓜中灌了酒,一闻就觉得要醉。 成日我们耽在五十公尺的艇上,傍晚到附近乡镇探访。 深色皮肤使我们看上去似游客,谁又不是时光隧道中的游子?逗留一会儿便堕向黑暗,是以更要偷得浮生数日闲,好好的疯一下。 贝壳割了足也不理,不但身体染上蔷激色,头发也透出棕意,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大自然,用光食水,我们索性跳进海中沐浴。 不过时间总是要过的,一天只有廿四小时,无论多哀伤或多快乐,一天也只有廿四小时。 打道回府时,他很沉默。 这三天也很难向妻子解释吧,婚姻是对另一个人负责,噫,多么麻烦。 我仍是自由的,只需对自己交待。 在码头上我们道别,他有三天没刮胡子,非常野性,我朝他飞吻再见,状若潇洒,黯然销魂。 坐他司机开的车子回家,又从头做文明人。 不是没有遗憾的,坐在地板中央很久,十分难过,已习惯有他在身边,渴望他再安排类似的约会,虽然心中十分了解已无此可能。 心已受伤。 浸以温柔的泡泡浴也无补于事。 到理发店去修理被海水阳光蛀蚀的头发,收拾旧山河。 突然觉得寂寞,并且不想见一般性朋友,看书看不完,看戏不耐烦,音乐也不好听,什么都不起劲。 有时看着电话,想打给他。 当然没有,一打就完了,把一切苦苦经营的气氛宣判死刑,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必须记得,这不过是一个假期。 电话一直没有再响,很受伤害,很无奈。 秋天快要来了,要去选下一季的上班衣裳,要办的正经事在排队呢。 我们曾有过好时光,想起来,混身酥软。 没有必要再去打听雷传湛其人,任由他消失,总要消失,午夜梦回,略为清醒的时刻,总是想起他,相信他也会想起我。 呵是,他一定会。 生命中不多这样的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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