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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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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志强爱听这些。 日子过去,他仍末向我摊牌。 此刻他一三五在我这边,二四六在她那边,星期天属于他自己。 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位小姐大方,我也不能这样持续下去。 真的不能失去他? 现在要拿我的灵魂来换哩。 我爱他多一些还是自尊更多? 争? 我自小没同人争过什么。我是家中唯一女孩,没有人与我分享玩具衣物,难道就这样静静地安于现状,默默揍受一三五志强的编排?倘若不,那么就等于把志强往那边送。 我一有空使用手托着头思考这个问题,真是折磨。 最后我苍白而潇洒的下了决定。 当周末平安过去,志强兄来电垂询之时,我说:“今天晚上我有约,不能同你吃饭。” 他不相信双耳。 通常来说,踌躇志满,左右逢源的人,都不会替别人想。 他认为两个女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终于说:“那么星期三好了。”他非要跳过星期二不可。 即使心在流血,我也忍不住笑,“星期三再说吧。” 虽然伤心,感觉却比从前好﹗不必排队轮候,不必强颜欢笑,努力做作,企图表现得比另一位小姐更好。 认输算了。 注码是五年的时间与感情。 幸亏志强也放了五年进去,我有点幸灾乐祸,从头来过,对他来讲,也挺辛苦。 星期三,志强又来找,我痛苦至极点,如回光返照,反而把持得定。 我说:“我不行,志强,我要跟老板出去应酬日本人。” “你不是最讨厌东洋人?” “没法度,做工做全套,不然一辈子没得升,” “你那么急于向上?” “还是升职加薪比较实际些,你说是不是。” “那么明天吧。” 呵,大牺牲,居然把某小姐的期让出来,不得了。 “明天我要休息,医生说我再不好好睡,很快会倒在街上。” “……” “再见,志强,或者星期天下午,我不肯定。” “……” 我挂上听筒,伤心地手握手坐在沙发上发呆。 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我好久没睡觉了,总做乱梦,梦境同现实一模一样。 那位女友说,感情受创伤后十多年,还在情绪低落时,做梦看到那男人冷冷同她说:“你不过是想我同你结婚,”虽然此刻他跪下求她,她也不屑,但她还是会做那个梦。 拿起两个月前的照片看,不相信变化这么大,从此以后,我会得保护自己。 从此以后,我对人对事对物看法不一样。 从此以后,我笑容渗入苦味。 从此以后,我不再敢任性放肆。 从此以后,我会长歌当哭。 我换上黑缎睡袍,上床睡觉。 梦长君不知。 这一夜睡得比较正经,晚间转侧,听见自己的叹息声,醒来天已亮。 这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现实生活中残酷的事情层出不穷,我认了。 比这再坏再黑三千倍的事还有呢,恩爱夫妻被病魔拆散,结婚二十年纪念那日发觉配偶在外头早生了孩子…… 我至少还有将来。 黑如墨斗的将来也还是将来,如走人一条隧道,全黑,没有一丝亮光,全靠双手摸索,谁知道呢,也许前境一片光明,也许在这隧道里跌一交,从此就出不去。 别的不知道,吸烟倒真的吸上了瘾。 海湄送我一双牛仔用的打火机,在粗布裤上一擦即一着,非常豪放,可惜我的衣服无福消受,只得在大拇指上一磨。 吸烟也不坏,很能镇定神经,夹一支香烟在食指与中指间,百病消散。 静寂的时候,可以听到纸烟燃烧。 志强曾经爱过我,毫无疑问。 星期天,他打电话来,问我睡醒没有。 我很礼貌的告诉他,我正在洗头,请他稍后再同我联络。 然后取起手袋上街。 之后电话有没有再响我不知道,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应当知道我要同他分手。 无处可去,在市区踟蹰,东张西望,在大酒店的咖啡座吃茶时,有游客前来搭讪,以为我是做生意的女人,我客气的微笑道:“我不是……” 并不恼怒,做职业女性要强大之原始本钱,由此可知我色末衰。 实在逛不下去,只得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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