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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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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机会要把握得快!” “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知道,不要跟闻少达来往,但早——” 轮到她打断我,她指着我说。“你滚!你立刻给我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她的眼泪戏剧化的滚下来,“我怎么样的对你,我把你自垃圾堆里拣出来,你不过是一个住年妹的货色,是我一手把你训练成今天模样,你没有更心,你太过份……” 我索性坐下来听她骂我,骂够以后,我俩的恩怨就一笔钓销,再不拖欠,由她闹个够。 我坐在沙发上,双眼看着天花板,到了纽约,我要脱胎换骨,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成名。 “他会骗你,百佳,他会骗你,他以前也同样地骗我,你难道没看见?你不会在外国成名,你以为有这么容易?” 我没好气,“咪姐,我会当心自己。”恨她扫兴。 她忽然真正的崩溃,号啕大哭,蹲在我面前,“百佳,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很意外,“我不会离开你,是你要叫我滚,咪姐,我不过是要到纽约去做一次表演,如此而已,酬劳的十份一,我无论如何会放在你手中,你别歇斯底里好不好?” “不,这次一走,你就不会回来了,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她使劲的扭住我来闹。 我推开她,跑出去在酒店住了两个星期。 我最怕人家对着我哭哭啼啼。 不到几天,我离开咪姐的消息传遍全行。 一般的批评都说我忘恩负义。我也不想解释。 每次都是被逼的,每一次!每次都是他们逼得我无存身之处,毅然出走,但罪人往往是我。有恩当图报,但我不能一生做咪姐的奴隶,我连出去做一次表演都不可以?我难道一辈子卖身? 不可能的事,迟早我都会辜负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摊牌。 她四出找人诉苦,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我都维持缄默。 她扬言:“我捧她上台,我也能够把她拉下来,她算是什么东西?这种街上拾回来的烂污货!” 就差没开记者招待会。 这样下去,我很难在这个城内立足。 果然,我的生意一落千场,汤米说:“你太不会处理场面,不应把事情搞得那么糟。” 我也有点惶恐,要是闻少达不来接我,我就惨了。 这一阵子我也不好过,真没想到咪姐会泼得这样子,她真的要害死我才开心?爱的反面就是恨,她这么恨我,把闻少达欠她的一笔账都算在我头上。 闻少达来长途电话:“听说你有难题?要不要先过来?”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强心剂。 但我还得装出不在乎的语气,“外头传得我好像就要完蛋似的。” “你不是已经完蛋了吗?”闻某大笑。 我默然。我已走投无路,非扑向他那方不可,他到底是人是鬼?我不由得想起咪姐惨淡的遭遇。 待他把我接到纽约,我心中一点欢喜之情也没有。 老实说,少了咪姐的照顾,我也茫然若失,手足无措,再加上本来曙光已露的事业现已在阴渠里,更加露不出一丝笑容。 闻少达问我情愿住什么地方,酒店,还是他的公寓。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我舍三流酒店而投向他的怀抱,一切都是阴谋,但我已没有选择。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会把我捧红,但我把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 演出如期举行。 闻少达没有亏欠我之处,只是一个东方面孔要在细约爬起来是没有可能的事,轮到黑女也还没轮到我们,我接些零星的场子来做,不是找不着生活,但风光还不如旧时跟住咪姐,要离开纽约,又提不起勇气。 我寂寞、彷徨,生活又捱苦,三顿吃的都要自己做,衣服自己洗熨,有时坐在小公寓内,忍不住哭。 一年下来,眼看自己快人老珠黄不值钱,而闻少达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开始想家。 接到汤米的长途电话,我简直雀跃,才问:“你好吗?”就哽咽起来。 他叹气:“寂寞?外国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吧?” “是的。”我没精打采,“在香港我还算主角,在此只是临记。” “找个科目来读读,那么多野鸡学校。” “没钱,没心学好。” “不可救药。” 我们说了五分钟,他说咪姐很潦倒。 我说:“问问她,我回来跟她可好?” 汤米为难,“她那个脾气。” “替我问问。”我恳求,“试一试,我青回来跟她。” “百佳,你那边真的那么糟?”汤米疑惑,“我们以为你跟牢大亨,仍然很风光。” 我不响,多说无益,闻少达并不想捧我,他只要我做他情妇。 “行有行规,都说你黑,怕被你害。”汤米说。 我无可奈何挂上电话。 看来我得流落异乡了,闻少达闲来拨给我的生意真还养不活一只猫,有不少模特儿持着面孔身段漂亮就在这个大城市内沦为国际女郎。我打个寒颤。 我的将来会怎样? 汤米第一个长途电话来的时候,我喝醉了酒,一个人在电视前发饮,听到他声音,非常高兴,他带来的却是噩耗。 “咪儿死了。” 我张大嘴,耳朵嗡嗡发响。喉咙里忽然多了块痰,“什么?”完了,完了。 “她服过量药物,在家里毒发身亡。” 我如五雷轰顶。“为什么?为什么?” 汤米苦笑,“你一直知道她十分不得意,因你的缘故,她又振作一阵子,你到纽约之后,大家都怕她那张嘴,三杯下肚,就开始说人家不是,因此更没有一个朋友,这次,唉,也一半是意料中事。”他不胜曦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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