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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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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笑说:“呵,怪她不守妇道?” “做了十年还不够吗?” “你不能叫一个大学毕业,一向有事业的女人回家做煮饭工啊,她有她的开锁,你叫她怎么打回头呢?她不会快乐的。” “这一向来我也很不快乐。” “这也许就是她不满意的原因。” “我们两个人对婚姻的看法大大的不同。”我说。 她觉得夫妻在婚后应比婚前更殷勤地追求感情生活。 我则认为刚刚相反,婚前已经捱够,婚后还不休息,会得因劳成疾。 我办不到。 如果因这样的小事而离婚,全世界没有几段婚姻可以维持下来。 这是一种不成熟的孩子气!毫无疑问,发生在无迈身上,尤其令我失望。 我娶她,便是因为她的爽郎与直接,不必长年累月低声下气来侍候妻子,但经过三年的太平日子,战争终于爆发。 她! 我同母亲说:“无迈最佳的本质便是似男孩,此刻忽然也忸怩作态,真令人失望。” “假如她真是男人,你也不能娶她做老婆,是不是?”母亲说:“都老夫老妻,她,劝得她回心转意,我好抱孙子,实在等得心焦,你们还在那里玩耍。” 我苦笑。 无迈这个人,讲得出做得到,她真不是讲玩的,发起蛮来她不知几时搬出去住,叫律师跟我联络。 忽然之间我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我很伤心。 我对她这么好,她不明白什么是夫妻间的感情。她以为一枝鲜花、一瓶香槟,在夜总会订张台子吃晚饭点根洋烛说声我爱你便是爱情。 贩卖这种爱情我丘世文最拿手,女孩子明知是谎言,也乐得享受一下此情此景,但叫我把这种手法用在无迈身上,未免太过,她是我的伴当,我的妻,我终生的合伙人,我不能与她上演这种闹剧。 无迈自以为理由充份,实则无限的幼稚。 她说我不明白她,她又何尝明白我。 谁是谁非,说下去无益,要我分手,我怎么都不肯。 话还没说完,无迈下班开始迟回来。 而且每次回来都同女佣说:“我已经吃过饭,开饭给先生吃吧!”然后开始看报纸。 我这一生,只有女人问我跟谁去吃饭,我还没有问过女人同样的问题;忍了三次,终于忍不住,我问:“你到底跟谁吃饭?” “同事及朋友。” “我希望你以后回家来陪我吃饭。” “为什么呢?”她心平气和的说:“你喜爱肉类,我比较嗜吃蔬菜,我一顿饭十分钟可以解决,你呢非一两个钟头不办,两个人各管各生活这么久,各自修行,不如分开吃。” “不行!”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你非得同我吃饭不可,你是我老婆。” “神经病。”她笑。 我气得透不过气来。 第二天中午,我特别早一点自写字楼出门,开车到她办公室门口等,她与一大班同事出门来,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客观地看自己的妻子。 她实在是一个整齐潇洒的女子,与男同事有讲有笑,侧着头,神态竟是这样的女性化。 我心头一阵紧张,她那些男同事把她当一朵花似的侍候着,领在前头同她开门。 我立刻上前,“无迈!”我操起她的手,向她同事点头,“各位少陪,我是无迈的先生,此刻来同她吃饭。”说里也顾不得他们表情表愕,拉起无迈就走。 “你疯了?”无道问。 我将汽车水拨上的告票取下,把她推进车子。 “你疯啦?”她又问一句。 我咧嘴咆吼,“不疯也被你逼疯,我早就疯了。” 我把她抱到一问沙拉吧去吃午饭,自己嚼三文治,十五分钟吃完午餐,把她送近写字楼,累得自己一佛出世。这样做是值得的,那班小于别想趁火打劫。 下班时分,我又开车赶到无迈那里去。 幸亏我放五点,她放五点十五分,开快车可以赶得及。 在门口把她截住。 她说:“我跟同事还有话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紧绷着面孔,“快上车!不上车你别以为这里不会上演六国大封相!” “你真的疯了。” “废话少说,上车!” 我一阵风的把车子开走。 以后一个月,我天天接送她吃午饭,下班去把她接回家。三十日下来,因为奔波,我瘦了一大圈,晚上又睡得不好,中午吃得不够,整个人落形。 无迈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不会给任何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你看你都瘦得不似人形了。” “我在所不惜。” “你这个神经病!以前周末求你开一转车到浅水湾去散步都似要你的命,现在无端拚起老命来。” 我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想我放松你?” “你这样下去,先折磨死自己!” 我喙叫起来,“好,好,你想我死,你干脆谋杀亲夫好了。” 无迈睁大眼睛看着我,把我视作大麻疯。 中午与晚上把她看个实,以为没事,谁知道早上仍然出了毛病。 一天我早起上浴间,听见她在说电话,我看看钟,才八点,这么早,跟谁说话? 只听得无迈轻笑数声,答道:“我立刻下来,我知道今天车会挤。” 我穿着睡衣就扑出去:“谁?”我大声问:“那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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