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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第七章

  “你在这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回到屋内看不着她在客厅,不在楼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楼的卧室,他着实担了一会儿心,然后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好笑。他刚才一直和以华、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会看不见。

  二楼的三个房间,一间是以初闲来作画的画室,一间恩慈用来放她制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张裁剪、绘图台,另一间是恩慈的缝纫室。

  章筠正打量、端详、研究那两架缝纫机。

  “她用这些机器做衣服?”

  “你今天到谢英华店里去了?”

  章筠直起弯在缝机前的身子,转向他。“我们得停止这种答非所问。”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你好久没碰的缝纫机了。”

  “碰?”章筠失笑。“我没见过这种机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们,可是……”她欲言又止。

  她无法说明她走进这房间时,脑中掠过的模糊影像。她依稀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缝纫机前,专注地缝制衣裳。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没看见恩慈的长发。似乎这薄弱的表征,是唯一可区分她和恩慈的东西。

  她也无法解释——对以初或对自己——何以她没有询问任何人,脑意识没有半丝犹疑,便直接上三楼,进入恩慈的缝纫室。

  “可是什么,恩慈?”以初只为她日益明朗化的寻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悦不已。

  她注视他眸中闪亮的光芒。无可理解的,她读得出他的思绪。紊乱的感觉再度困住了她。

  为什么这个把她当另一个女人爱着她的男人,如此的令她无法抗拒?他们之间的情意显然不会有结果,然而,假如她爱他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假如他们彼此相爱一会儿,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来越矛盾的双重身分,又有什么关系?

  疯狂念头。她摇摆着头想驱走它。

  “嗯,对,我无意中经过卖恩慈做的衣服的店。”她的声音充满困惑。

  “你还拿回来了你送去裱框的蜡染画。”他指出。

  “那真的是蜡染画?!”

  他过来温柔地拥她入怀。“不会的,恩慈。你只要别再卖力去否认你自忆,你会发现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吗?”她疑惑地沉吟,摇摇头。“告诉我凌恩慈为什么出车祸,你又为何如此坚决相信她没有死,认定她会回来?”

  以初一僵。她整个心神尚在复原中,他不认为这是适当时机谈她出车祸的缘由。

  “我爱你,恩慈。”他说,“我知道你也爱我,假如我意外身亡,你做得到立刻接受和面对我再也不会活着的事实吗?”

  她想着她母亲去世时她的悲痛欲绝,好一阵子,仍不自觉的回到父母的住处,发现屋里只有父亲,她再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看不到她快乐地忙碌的身影,她痛苦得几欲发狂。

  她望住以初,仅想到她终究将和他分离,她已经心脏扭曲。即使她回去后,她也要他好好的活着。

  “不,我不能。”她轻轻答,偎向他,抱住他。

  这几个字不若“我爱你”这么直接,但也胜过了千言万语。以初紧拥着她,情潮澎湃。

  章筠醒来,看见的是一室的柔和夜色。

  ***

  真疯狂。她甜蜜、不可思议地微笑,想着他们在缝纫室地板上的激狂缠绵。他等不及带她回二楼卧室,她也等不及。而她从来没想到她会如此饥渴若狂的要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和恩慈也在同一地点翻云覆雨过。当他吻她,爱抚她,当他的身体覆上她、进入她,一切是那么自然、熟悉。她知道,因为……那感觉就像以前也是她。事后当他一双仍迷蒙着未褪的情欲、渴望的眼凝视着她,他爱的是她,令他满足而快乐的是她。

  她是恩慈。

  “好了,”章筠咕咕哝哝下床,对着空气里她想像的恩慈的幽魂说,“你是鬼也罢,是魂也罢,你要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脑子,用我的心,请便,尽管用吧,我就当我是你好了。”

  淋过浴,她又穿上一件恩慈的家居长袍,走到镜前,发现她的短发竟长到耳朵上来了。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没工作,头发留长碍不了我的事,我留留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像。”

  她走下楼,继续喃喃自语,“留长发?真是,好像我现在出现时,还不够吓人似的。”

  她走进传出音乐的起居室,却是着着实实——自她来到此之后第一次——被人吓了一大跳。

  缓缓由窗边转回来,苍白着脸,一身白衣白长裙的念慈,瘦飘飘地站在那,还是像个鬼。

  但章筠见过她一次,认得她,受惊而加速的心跳很快恢复。

  “嗨”章筠和气地向她打招呼。

  念慈僵硬了半晌,开始抖颤起来,深黑的大眼睛瞪住章筠。

  “我不是鬼。”章筠说,谨慎地停在原处。这女孩看起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她姊姊的死,对她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

  “我不相信。”念慈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章筠柔和地笑。“你可以过来摸摸我、碰碰我。”

  她反而摸着窗沿背黏住墙往角落一步步挪着,如果那边任何一个地方有个洞,她大概会马上钻进去,逃之天天。

  “以初呢?”章筠四下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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