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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云罗指尖画过他的颈间那道因为清癯而显得脆弱之锁骨,目光流连在他毫无表情之冰雪容颜间。

  师傅以无艳来教导她人体百穴,关于无艳身子之一切,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吴嬷嬷自然是反对的,说她一个云英未嫁、金枝玉叶之公主,怎可随意窥看、碰触男子身躯。

  御医师傅却说自己年岁已大,说什么都得抓住时间,好让她尽得他毕生真传。

  “师傅说你这半年来血气、脏气都已调得妥当。岛上之少见珍珠海草,对你脑部、心脏都极好。师父其实还疑惑着,他说你早该在上个月便要醒来了啊。”段云罗凝望着他,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无艳,你真有醒来之日吗?”她低语道。

  我醒着,我只是被困在这具身子里动弹不得啊……

  司徒无艳脑子里如此忖道,可他身子依旧僵直着,只隐约感觉有一股刺麻暖流正在他指尖窜动。

  “醒来之后,你会不会识得我?”她凝视着他,柔声问道。

  他,微微动了下手指。

  段云罗没看到他此一举动,正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制脂粉盒,里头装了蜂蜡制成之油脂。

  她轻轻地挖出一些油脂,涂上他干燥却依然像是最好画匠以工笔绘出之两片粉唇。

  “其实……我昨晚哭了一夜,幸而你瞧不见我,否则铁定要嗤笑我这双红肿眼睛的……”段云罗此时虽是含笑,眼眶却火红得紧。

  我不在乎你容貌如何。你陪伴我多时,待我千百般好,就算是个无盐女,你仍是我心中最珍贵之人。

  司徒无艳在心头吶喊着,手指又轻轻曲动了一回。

  蓦地,他感到有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他的面庞。

  “知道我为何而哭吗?昨儿个用晚膳时,我瞧着大伙在这岛上待得也颇习惯,便随口说了句玩笑话:‘不如便在此地养老终生吧!’”她如丝美音颤出几缕哭声,瘦弱双肩早已抖动到没法子自止。

  她捂着脸,不意却只是让泪水落得更凶。

  你别哭啊!

  一股急恼直攻司徒无艳胸口,他用尽全身力气只想安慰他。

  “你猜怎么着?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要我万万不可灰心丧志。说什么当今叛贼皇帝以百姓为刍狗,要我务必守着皇弟,等待返国之日。我知道灰虎将军师傅始终在观察新朝廷,我也知道他仍暗中在集结不满势力……”

  她哽咽到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以指尖拭着那些她落在无艳脸上的泪水。

  “只是……我们岛上而今最多百人,复国大计怎么样也只像个梦……可这些话不行说、不能说……我好累……背负这么多期待与为我牺牲之性命……明知道复国大计不啻是以卵击石,可我却不能戳破他们的美梦。我依旧要熟读经史、依旧要娴熟兵法,依旧得泱泱大度,依旧得像个随时准备复国佐帝位之长公主……”

  她说得倦了,哭得也累了,便娇气地将脸贴在他的手掌间——如同她儿时在父皇掌间撒娇举动一般。

  “就你待我最好,我说什么,你都陪着听。”

  一阵羽毛似之搔痒滑过段云罗面颊边,她心一惊,蓦抬起头,竟瞧见——

  无艳右手手指正缓慢地屈弓成拳!

  段云罗一怔,呼吸就此凝结。

  她不敢眨眼,怕是自己眼花,却又不自禁地低唤了一声。

  “无艳……”

  我在。

  无艳手指又动了一回。

  段云罗慌张地跳起身,整个人猛撞倒了一只木凳。

  她痛得满脸通红,连泪水都掉了下来,可她不敢被伤痛耽搁,拐着右脚疾冲出石屋门口。

  “来人!快去唤御医师傅来!说是无艳手指动了!”

  段云罗声音如此急促不安,说的又是这般大事,不一会儿,岛上居民便全都围在石屋边。

  简陶提着药盦,飞也似地赶到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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