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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伊棱!”龚允中惊讶地看了宁宁一眼,脸色开始铁青,伊棱听起来不对劲。

  “你把龚妈妈的项练送给她了……?”电话中的声音是极度虚弱的。

  “你怎么了?不许胡思乱想!”

  “我死了,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吗?”

  龚允中霍然站起身,拿起旅馆的另一支电话拨给柳文辉。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听你的声音──允中,我的手好痛!”

  龚允中倒抽了一口气,拼命祈祷伊棱不要又做出傻事来。柳伯伯快接电话啊!

  华宁宁站在他身旁,替他拿着另一支话筒。

  “伊棱,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去旅行吗?你想去哪里?”他安抚地说道。

  “要去哪里?去欧洲。不,去日本好了。”她说话的气息愈来愈弱。

  “喂,我是柳文辉。”柳文辉疲累的声音传出话筒。

  龚允中捂住了另一边的话筒,快速地对着柳文辉说:“柳伯伯,我是允中。伊棱好像又自杀了!你快去她房间看看!我马上就到!”

  华宁宁愣在他身旁,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地摆弄他们──

  第十章

  一年多以后。

  “洪迅的案件查得如何?”龚启允坐在书桌前问道。

  抛弃柳伊棱的洪迅最近被控为商业间谍。他跳槽到另一间公司时,将原来公司的机密技术一并盗卖至新公司。

  “资料都收集全了,证词也很完整,他这回铁定要在里头待上一段时间。”不会低于十年,龚允中并不掩饰唇边的厌恶。

  “不要太赶尽杀绝。”

  “我知道。”

  “伊棱那孩子也病了一年多了。可怜了文辉,就这么一个女儿。”龚启允摇摇头。

  看着父亲,龚允中乍然开口说道:“我从不曾爱过伊棱。”

  半个小时前,卢凯立的一通电话,让他对自己与宁宁及伊棱之间这种滞碍的情形感到厌烦。

  或者该说是恐惧,恐惧失去华宁宁。

  华宁宁现在人在台湾,而他却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弃着伊棱不管,否则大家会怎么看我们龚家。你最近带杜亚芙回来的事情已经闹得风风雨雨了,我不希望再传出任何败德坏俗的新闻出来。”

  “别人的看法那么重要吗?亚芙在婚前就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也依然是。”

  父子对看,严厉的老眼对上一双执着的黑眸。

  他知道这一年多来儿子变了许多,应对进退依旧合宜,然而处事时却多了分坚持,不再是那个永远妥善的好好先生。

  “你知道你们三个兄弟里我一向最看重你。”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的三十多年是为你和妈妈而活的。”龚允中脸上的线条紧绷异常。

  “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龚歆允拉开抽屉,拿出雪茄。他心烦意乱时需要一些尼古丁。

  “我没有办法把心划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中规中矩,一部分随心所欲。”

  “你想怎么样?”

  “不高兴时不必虚伪的笑,厌恶时不必客套的应酬。”

  “这就是社会。”龚启允吸了口雪茄,辛辣的味道在室内漫开。“我只是希望你行为合宜,不要像廷山一样娶个酒家女。”

  “叶芸是因为不得已才入酒家讨生活的。你不需要用你的成见来批判她。她聪明、善良而且和廷山情投意台,这样就够了。”龚允中清朗的眉眼执拗地看着父亲。

  “怎么可以不在乎成见!我们活在社会里。”龚启允浓眉紧蹙。

  “成见是人造成的,而社会是人创造出来过生活的,自我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龚允中与父亲对视着,两人的表情都不平和。

  “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你想不管伊棱,是不是因为你有其他女人了?”龚启允恼火。

  龚允中站在父亲的办公桌前与父亲的白发怒焰相对。

  三十多年都这样过了,他为什么要开口反驳?

  “我猜对了吗?你有其他女人了!”龚启允一拍桌子,紧盯着他。

  “如果她不是你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找机会和柳伯伯谈谈,我对伊棱有责任,却不想因此而赔上一生。”

  “希一或廷山看过她吗?”

  “没有。在不能给她一个正式的定位前,我谁都没有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龚允中口气十分坚决:“从小到大,我一直依着你的标准过日子,从今以后,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说完了想说的话,他转身走向大门。

  “带那个女人回来。”

  “你会看到的,在大哥和兰祺的婚礼上。”龚允中站在门边说道。

  在门扉即将阖上时,龚启允乍然开口:“你不考法官了吗?”

  “不了。我一直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龚启允不言。孩子全依他的愿做了律师,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三个儿子都聪明,也都十分顺理成章地当上律师。然而他们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

  龚允中看着父亲,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我想教书,也许当我有更多实际经验后,我会接受学校的聘书。我喜欢平和的师生交流,而不是法庭中紧张的对峙。”

  “希一离婚离得突然、廷山带个风月场所的女人,你又砸了一堆什么自我实现的鬼话给我!决定了一切,再把结果丢给我,就是你们三兄弟的做事态度吗?”龚启允大口吸烟,背过身不看儿子。

  儿子为什么要反抗他?

  “你不也是如此对待我们吗?我们从没想过法律之外的科系,因为你决定了一切。”

  龚允中平心静气地说完所有的话,果断地关上了门。

  这一年多来,他了解到──所有的个性都是出于他的心,他该是任何情绪的主宰,他是唯一的龚允中。

  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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