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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于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于“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

  “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驎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么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天气。”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于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后花园。”

  “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么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后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告诉我,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

  “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后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驎头颅后,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样的一段煎熬,所幸没有将药放入李伯驎的饮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看向他。

  “什么事?”

  “我没有把药给李伯驎吃。”

  “你说什么!”

  曲步瀛睁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为怒不可遏。“你没有把药给他吃!我交代的话不够清楚吗?这样一来,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脑子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复仇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现在回去,立刻把药放入他的饭食之间,听到没有!”

  “药已经没有了。”她的背抵着墙直到再也无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着怨恨的杀意。

  他伸出手左右开弓给了她二巴掌。“那么珍贵的药,你把它丢了!混帐!”

  柳子容捂住自己麻辣发红的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这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步瀛吗?不!他只是个被复仇泯灭了心智的男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把药给丢了?还是他的体力过人,服侍得你舒畅到不想离开?贱人!”

  柳子容睁大了眼,不明白那么猥亵的指控竟会出自于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

  “我没有把药丢掉。明天惨死的人将会是我……我吃了那些半旬阴间散。”凄凄地望着他因震惊而停滞了所有表情的脸庞。“我原本想求你在药效发作前,了结我的生命!不过,从刚才你的举动看来,我想你不会愿意的。”

  半晌沉寂后,曲步瀛才哑着声开口:“为什么!”

  “我爱他,我动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备受打击的神情,她闭上眼说道:“不杀他,你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要见到你们二人互相伤害。”

  “你以为自己吃了毒药,我就会放过他吗?他夺走你的人、抢走了你的心,我与他的梁子只会愈结愈大!”他朝着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现在的你没有任何筹码击败他。”她张开眼,轻轻地道出真相,却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尝到了血味。“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就看我痛苦挣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资格恨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从仇恨中醒过来,恨已经让你整个人变了性子。埋伏杀人、以毒药害人,不是以前那个有雄才大略的你会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两步,步履蹒跚。什么都没了!就连她也爱上了别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吗?”

  “我只是想见到你重新开始。”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么本钱重新开始?”他仰天长啸甩开她的手,声带凄凉。

  “从高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都还在高嫂那儿,你可以用它们另辟一个炉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阴沉一笑。

  柳子容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难过地说:“真没有别的路吗?”

  “有。”他拔起腰间长剑抵住她的头,长笑道:“起码黄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个该死的李伯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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