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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回答我啊!”紫华拉着柳子容的袖子,再次追问:“帮帮我好吗?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我只是想在十六岁以前,被塞入别人家时出来走走而已。他以为我到肃州的别业探望姑妈,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我现在就立即回姑妈家。你知道他生起气来,很吓人的,对不对?”

  痛苦地闭上眼,柳子容只能点头。十六岁,他有个如此年轻的妻啊!

  “所以,求你别说,好不好?”紫华又拉了拉柳子容的袖子。

  柳子容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几乎焦头烂额的女孩,总是点了头。

  “谢谢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紫华拉住了柳子容的手,眼睁湿润地发着光亮。“你真的不会说?”

  柳子容滑下再无力支撑的身子,坐在平榻上无意识地一再摇着头。

  “谢谢。他们快回来了,那我得快跑走了;而且我还得去支会陈大嫂、郭大妈她们。”紫华拍拍柳子容的肩。“你的脸色很不好,而且脸好象在流血,快去洗澡,免着着凉了。洗完澡再跟陈嫂拿药擦脸。我走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说完,紫华一溜烟地跑到门口,细心地为柳子容带上了门。“快洗澡哦!”她在门外又喊了声。

  坐在床沿不甚稳定的纤弱身体,在紫华离去后,终于不支地倾覆到地面。

  流不出泪,只是心痛。柳子容揪着衣襟,无力动弹。

  “呕”——身上腐泥体味飘至鼻尖,一阵作呕的感觉自脾胃间冲出。她难受地压住喉咙,想止住喉间的灼热感。

  勉强撑起自己卧在地上的身子,柳子容拖着步伐走向屏风后的木桶边。伸手入热气氤氲的桶子间,手被仍然烧烫的水烫痛了下。

  搓洗着双手,直到心腹间的呕吐感再次传来,她才忆起什么地抽回自己干净的手,白牙间抽起了系着一丸药草的丝线。

  “咳、咳、咳。”一如往常,因敏感的喉头被过度地刺激,她猛咳着。

  伸手打开了腰间的衣带,任身上衣物全散了开来,她挑开那束着胸口的长布巾,已浸淫的白布巾在胸前勒出了几道红色痕迹。方才不觉得痛,直到解开了布巾,才有麻痒的感觉。

  对于李伯驎,原以为只是挂心多了些、爱恋多了些;直到听见了紫华的话,才知道自己所有的悲喜竟全都系在他身上了啊!

  无力地任衣服全落了地,却听见了东西坠地的声响。柳子容低下头,看着那只胭脂盒在地上滚动着,眼泪却全不期然地涌出了眼眶。

  怎么这么爱哭泣,一点都不似紫华的潇脱自在。她厌恶地使劲擦去额上的泪水,却是惹出了更多的眼泪。一个根本没有资格为李伯驎未来婚姻感伤的人,竟坐在这里为他伤心落泪。

  低下身,拾起胭脂盒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上,她张着流泪不止的眼,进了雾气迷蒙的木桶间。松开发髻,已变长的发披了一肩,再缓缓地沉下身将头颈沉入水间,让热水漫没了她整个人。

  她屏住呼吸,在水中紧紧地闭着眼,握成拳的掌心抵着木桶的边缘。

  沉静的空气间,门不期然地被推开,又碰然地甩上。

  “你的伤口在哪?”李伯驎命令的吼声乍现在房内。

  他和龙沐勋才入门,仆役就说柳子容的脸流了些血。怕这个不谙马性的家伙真被马摔出了什么伤,他匆匆结束与龙沐勋的对话,想赶来了解一下情况;否则,柳子容也是个标准不出声的闷葫芦。

  “你在洗澡吗?”见屏风后有个浸在木桶中的人影,他又靠近了屏风一些。

  不!此时已来不及反应的柳子容,在慌乱间忘了自己仍埋首于水中,忽地抬起了头、张开了眼,又吸了一口气,灌入了一大口的水。

  猛烈的呛意窜入鼻腔,她剧烈地喘息着。趴在木桶边缘,挥着自己的鼻尖,她不敢咳出声来,不敢拨落眼睫间的水。她刚出身子想拿起桶边的衣服遮住自己,然而身子的赤裸让她不敢过分伸长手臂,怕就在自己起身的一瞬间,李伯驎也恰好走了进来。于是,衣服就这么搁在屏风边的地上。

  不能让李伯驎看到她。

  柳子容焦急地看半透明屏风外那个伫立的高大身影。天保佑他不会进来!可是怎么阻止?在他面前,她不能说话啊!

  “你的伤口怎么了?”见屏风内的人影毫无动静,担忧的李伯驎根本无暇考虑,就绕过了屏风。

  柳子容倒吸了气,连忙背过身去,紧张地眨着因浸水而泛红疼痛的眼眸。

  “这一大推土是怎么回事?”李伯驎嫌恶地踢开了屏风边黑污成一团的东西。他走近了木桶,在见到那一片裸裎的光滑背部时,停止了所有的言语举动。

  他盯着那因热水而粉红的肌理及那因紧扣着木桶边缘的纤纤十指,却没有任何离去的念头。他一向知道柳子容瘦弱,却没想到一个男子的腰身曲线,会如此玲珑剔透似女子。

  这样美好的背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碰触。

  “转过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李伯驎走到柳子容的面前,粗声地说道,目光不曾离开过柳子容的颈背。

  柳子容身子将木桶贴着更紧,完全不敢抬起头来。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湿洒是热水的蒸气,还是被李伯驎吓出冷汗。她摇着头,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受伤,何来伤口!

  “如果没有受伤,为什么害怕我看!那些仆人说你的脸受了伤。”他低吼了声,手捉住柳子容的肩,又倏地收回。李伯驎皱着眉,厌恶自己的失控。

  她着急得手足无措,握着木桶的手指溢发扣紧这唯一的遮蔽。逐渐失温的水让她打了冷颤,她的身子却愈往水底去。

  “听不懂话吗?”耐心向来不是他的专长,李伯驎直接伸手勾起了那低俯着的洁白下颔。

  仍是淡雅的肩、仍是那双秋水般的欲诉盈眸、仍是那般楚楚动人的娇柔绝丽。然而,那洁白脸上鲜红的疤却……逍逝无踪﹖!

  李伯驎的手掌刷过那本该有着疤记的右颊,眼神由惊讶逐渐转成暴戾、冷漠。不留情地将柳子容的脸更加地往上仰,一如他所猜测,他见着了那同样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男子象征的颈项。

  柳子容是个女人!

  他放低了声音,手指抚摸似的握住她的颈间。“怎么不说话!”

  被迫望着他冷硬而不动声色的脸庞,柳子容完全不敢动弹。她颤抖着身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李伯驎的目光让人无从猜测,她宁愿他直接甩她一巴掌,也不愿面对随时可能爆发情绪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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